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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何跑至这虎狼窝里,还要上到最高处,恨不得给人当个靶子。玉房山春末,草木茂盛到极致,连绵数里的青山,鲜绿叠着深绿,层层叠叠,无休无止。清凉的山风拂面而来,二人鬓边的发丝,轻轻飘起,盈盈落下。天掷依然拉着他垂下的手,一只手不能尽兴似的,要两只手同时抚着,把手指一根根掰开,带着点力道的按揉着,摩挲着,同时情不自禁的向上挪。天掷在他耳边说,“怎样,美不美?”醒林无法说话。从玉房宫下来,他们来至帝都城中,正值牡丹花期,花开时节动京城。城中各处花市、乐坊、书馆,画坊,烟花巷落,乃至市井人家中,无不有牡丹,极尽妍态,独占春色。二人来至最大的雪海栏处,除了花海外,花市周围环绕着各色风雅商行,二人长路慢走,缓行至入画坊中,醒林的指尖从书架上游走,此处各色经史子集,话本游记,琴谱棋册,无一不全,无一不有,真是天下书生才子的销魂窟。再往前走,绕了半圈,乃是一处传来极美妙歌声的小楼,小楼里有高阔的娇笑声,劝酒声,亦有细细管弦声,低低人语声。茜纱影中,“锦地绣天春不散”几个大字高悬,这一处也极投醒林的脾性,然而顾虑着身后天掷,他过门不入。在花市四周转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天掷执意要带醒林去一处所在——观音庙。醒林哭笑不得,道:“这观音佛像有什么看头。”同时心中腹诽,何况你一个魔头,就少来给菩萨碍眼不好吗。天掷注视着高台上,长长的眼睑低垂,盘腿而坐的菩萨,固执的说,“好看。”醒林着实难以理解他。从观音庙出来,已是夜里,醒林心中还记挂着那春不散乐坊,不能进去,去楼顶蹭个曲子听也解一解相思之苦。欲问是与谁的相思之苦,自然是与花花世界的相思之苦。总之,不论是哄着骗着,他把天掷诱拐到那春不散的楼顶上,小楼顶上笼罩着参天大树,却遮不住二人的小影,天上一轮圆月,人间对影成双。月光倾洒屋顶,瓦片如雪白的鱼鳞,醒林随手从屋脊上抓来一条青色的毛虫,欲放到身旁人的侧脸上,身旁人本在注视着高远的明月,一回头,识破他的小坏招数。醒林忍不住笑,随手把受惊过度的虫儿抛到远处,闲不住的随手向上一扯,扯下一片叶子,放到嘴边轻轻吹了起来。那声音呜呜咽咽,谈不上多好听,但在这青木下,蝉声中,天掷觉得舒心极了。一曲吹完,醒林缓缓放下叶子。天掷注视着明月下,轻轻仰着脸的醒林,他的下颌清秀漂亮,他的唇红润……泛着微微的水光。天掷不由自主的贴近他。醒林觉得不对,他一回头,目光相撞,天掷仿若忽而从梦中惊醒。蝉声寂寂,天掷茫然而失措的一笑,醒林也回以僵硬地一笑。气氛玄妙。第十五章三日时间到,二人回了晦朔山,醒林这一趟出门,是陷在那魔窟以来,头一次重回俗世,故地重游,世上万物一切如旧,只是两三年间,他却觉得自己多活了一辈子。在外三日,他未对不相干之人多说一句话,未往不相干之处多行一步,仿佛是来到完全陌生之处,只呆在天掷身边,安分极了。从帝都之行后,天掷爱上与醒林外出,只要有机会,必定要缠磨着醒林到处逛逛,晦朔山上下见到二人此等密切,暗地对二人多有议论,然魔尊常年不在,不管这些俗事,余下人便默认了。起初,他二人的事只有二长老等人心中有数,渐渐地魔窟上下都了然,最后,竟然渐渐流传出晦朔山外,仙门百家对这个天掷烫手的山芋,又怕又恨又无可奈何,得了他这样不堪的花边消息,极得兴味,一时间传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添油加醋,各色传说花样百出。天掷虽有些钝性不知事,却也问过醒林父母家乡,他只答自己家在东南海边的小镇,父母双亡,本就是个孤儿,幸而天掷本就心思简单,阅人又少,被他一番胡话也就糊弄过去了。如今天掷可带他到处行走,第二个要去的地方便是他的家乡,醒林无法,带他来至东南海边,还未进镇,天掷便停下脚步,他对醒林说:“这里我曾来过?”醒林心中打突,生怕自己圆不来场子,“哦?你何时来的?来这里做什么?”天掷认真地回想,“数年前,我那时刚出山,来到晦朔山对岸的这个小镇,镇上很热闹,街上有许多小商贩,路边还搭着茶棚。”醒林心思乱转,微笑着和他闲扯,“哦,那你去茶棚喝茶了?身上可有银钱?”天掷道,“没有,本想去的,可有个男子在茶棚里,非对许多人说和我交过手,还和我难分胜负。”想到那人吹牛吹到小魔尊本尊眼前来,醒林扑哧一声笑了,“俗世中有许多这样爱吹牛扯皮的人,不必理他们。”“我理了,还将他化为齑粉。”“……”醒林几欲扶额,一股气冲的脑仁乱跳,原来他杀的是当年引起仙门齐攻晦朔山的引头——镇九门的胡万。原来这小镇竟是他当年杀胡万之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压抑着,款声道,“下次见到这种人,大可当没听到没看到便是。不必……”他二人已经进镇,走到街上,依旧寻了一处茶棚坐下。醒林望着他,那一张脸年轻,认真,赤诚,丝毫不掺杂质。被望着的天掷直直道:“我本不想理他,可他偏要来推我,我不想他碰我,便动手了。”醒林没忍住,“那你也不该出手那么重。”天掷眨眨眼,“可他说和我不分胜负,我怎能轻敌?”醒林被他问的答不上来。两人都坐在茶棚的长椅上,天掷玩弄着他的手,小声问,“怎么了?你不开心吗?”醒林扭开头,“没有。”他试着收回自己的手,天掷的手落了空,他委屈极了,轻轻点着醒林的小臂,“你有。”醒林忽而想起一件事,“当年你为我赐水时,我也不小心碰到你的手指,你为何没杀我。”天掷眨眨眼,努力回忆,然后他道:“你多顺眼,他脏。”“……”看得顺眼便不以为意,看的不顺眼碰一下都不可,仗着修为世间罕有敌手,便不将人的生死放在心上,这到底是天真,还是残忍?可是……天掷面对无数杀戮,似乎也未曾将自己的生死当做一回事。如此一个身怀绝世修为,懵懂如稚子的魔头,好比深埋在地下的□□,说不准哪一刻被人踩中雷区便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