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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血海也翻过,那些味道都不似今天这样刺鼻。这乱世里,被逼无奈动刀杀人的屠夫太多,能救、想救人的大夫却不过寥寥,多他一个李隐舟不能或许改变什么,但少了——却觉得可惜。这样的情绪在心里一瞬而逝,只能归结于自私一类里再压进心牢里,主公的身份不容他多考虑私交,理智清醒地告诉他二者选一他毫无疑问要选择手握机密的李隐舟。他索性瞧着孙贲,一贯倨傲的将军如病大虫似的滚打在地上浑没有曾经威风凛凛的模样。英豪受辱,譬如美剑蒙尘,倒不如折断,留下最后一丝尊严。缓缓撑着手立起身,孙权抽出了立在一旁雪亮的剑,一步一步踱到孙贲身边。他俯下了身,凑近些盯着孙贲,见他目中愤恨之外,也隐然带了求死的意图,倒不再用言语折磨他,干脆利落拔出了剑。孙贲亦回视他居高临下的目光,不堪受辱地闭紧眼睛。隔着黑暗,也能感受到凛然的剑光。他引颈以受戮,倒不像被人杀死,却有副借人之手赴死的桀骜慷慨!……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待那一刀。身体与心火的双重煎熬里,他忍不住再次睁开了眼打量这尘世,却见一双犹带血渍的手按住了孙权的肩。也停下了他的剑。孙权以背示人却没有半点防备,若是对方出的是刀剑而不是手,这位新上任的主公此刻就已经归西了!然而孙权似乎并不惊惧。眼神里甚至还带了点劫后余生般的松快。孙贲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更觉耻辱,堂堂威震边疆的将军,竟然就被两个不及冠的小儿你来我去地玩/弄着。一时大怒,竟又呕出一口鲜血,声音嘶得像破了的鼓:“要杀就杀!何必惺惺作态!”那些踏雪而来的李先生却淡淡瞟他一眼,很不解似的:“如今你的生死,还由你自己做主么?”孙贲恨不能带他一起下地狱。瞧他凶神恶煞一副化作厉鬼也要纠缠的恨意,孙权也觉得有些过火,究竟孙贲这些年来功大于过。他收了剑,转身瞧一眼李隐舟,目光亦不定:“又反悔了?”李隐舟倒收敛起方才冷面冷心的模样,万分坦然地抬着眼:“我只是问主公为什么要救——主公要杀人,我是帮不上什么忙,可主公要救人,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也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丢给我吧?”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孙贲不死也气走了半条命。只差用眼刀扎死他,他几乎呛着血怒号:“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死便死了,何须你这种小人沾手!”李隐舟看着他,倒问:“某为何是小人?”孙贲更怒:“孙老太一个妇人哪里懂这些用毒的道理,定是你这个小人替她出谋划策!”这话揣测得合情合理,甚至连孙权也是同样的想法。“毒?”李隐舟垂着眸思量片刻,似在回忆里搜罗着什么,目光在孙贲喷火的眼上顿了顿,恍然大悟地,“你说牵牛子么?我听闻将军喜欢烈酒,想必老夫人的温酒不合心意,所以在里头入了这一味大寒的药材,兴许是天冷了,手抖了点,将军见谅。总归几日就好了。”孙贲不通药理,孙权在庐江厮混的那些年却偶听说过“牵牛子”的名字,不禁哑然地摇摇头——说不上毒,也实在没安什么好心,分明是一味极烈的泻药!却不知下了多黑的手,把粗野的汉子折磨到这个田地。孙权收起了杀心,便必要孙贲活下去,不由问:“那他为什么吐血?”李隐舟抽回手交叠握着以极旁观的姿态瞧着孙贲,观察片刻,得出结论:“大约是被气出来的吧。”这功劳有李隐舟的一半,也有他孙权的一半。孙权索性闭口不谈这个问题。两人错落立着俯视滚在血里的孙贲,这样挑拣着讨论的目光和玩笑似的戏弄,都令孙贲血气上涌,一腔的怒火几乎将人烧得通红。他目光guntang地逼上去:“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李隐舟定定地立在原地,放眼望着窗边千秋无边的雪,也在心中自问。想得到的理由有很多,孙贲只是个无辜之人,若能归顺当是一名得力干将,何况他也是族中最年长的兄长,到底不是孙暠那样可有可无的地位。抛开利害不谈,他身体里头仍奔流着孙氏的血脉,曾为捍卫江东付出无数血泪……然而在老夫人嘱咐他下毒的时候,这些念头竟都不曾想过。只不过是心里再如何潦草肮脏,再如何布满了世间的俗与恶,也不能污了张机送给他的东西。他收回了远眺的视线。寒冬的天里,万事万物都冷缩着不肯活动,唯有北来的风簌簌地摇着雪。李隐舟凝然立于寒风里,湿润的睫上结了薄薄一层冷霜,然而目光却是温热的,无声无息将积蓄了一整个秋天的萧瑟都化开。他道:“我是个大夫,自然应该救人。”孙贲的脸色骤然一变,似陷入冰与火的交战,一时不敢轻信这人如此简单的回答。孙权却是握紧了拳,心头的厚厚的寒冰下头蓦地涌出一股深藏的、guntang的热血,吞没了数日来淋在身上冷风冷雨,令他几乎感到快慰!命运以无常的变故捉弄他们这些凡人,逼得他们缴下天真手染鲜血,然而也有些微薄的、坚定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能被夺走。世道沧桑,万古如长夜。但在漫无尽头的暗夜里头,握紧这一点菲薄的暖光,便似看见了来日复旦之曙光。……孙贲被迟迟赶来的凌统绑了下去。见这人半死不活,就知道李隐舟没有下杀心,告诉孙辅的谎言只是吓唬他而已。只是未来这兄弟二人要如何处置?他没有敢逾越。眼下也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孙辅所说的东西在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