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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公传(1)归乡

    2022年1月29日

    字数:19337

    第一章·归乡

    清末民初,中原大地上一片民生凋敝。

    虽然古老的华夏民族依然是世界经济富庶国家,但是清政府的腐败,官僚的贪污腐化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百姓愚昧麻木,思想守旧木讷,被外来人称之为「毫无生气的民族。」

    如果真的一直是这样,这个古老的华夏文明,也将随世界其他三个古文明一样湮灭在时光长河里。

    但是,历史证明,往往在这种时候,这个民族的精英都会有一部分人保持清醒,先一步觉醒的他们与腐朽的封建王朝做着不懈的抗争。

    当然,这一切与地处直隶地区的永平府似乎关系不大。

    如今夏去秋至,这里的平民百姓不懂什么家国情怀,只是盘算着如何多打些粮食,如何缴够东家的租子官府的税,如何能让一家老小填饱肚子。

    这一日,顶着秋老虎似的日头,沿着静静的滦河岸,走来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乞丐似的汉子。

    此人身材魁梧,若不是流浪掏虚了身子,脚下有几分踉跄,还真没人敢小看他。

    目下虽然是太平年景,逃荒行乞的流民并不多。

    但是外乡走散的,落难的乞子还是三五不常的出现在附近。

    所以除了几个光屁股牧牛娃娃,这流浪汉到也没怎么惹起乡民的注意。

    那汉子腰里围了个脏破褡裢,更是不理旁人,兀自的沿河岸旁的槐树林一路走来。

    直到上了河堤,才蓦地站了,用手撩开擀毡了的蓬发,看了眼不远处的滦州县城,眼眶内泛起泪光,喃喃嘀咕了句:「终于……终于是回来了。」

    声音不大,但却一口地道的直隶乡音,而且那流浪汉似乎颇有些情绪波动。

    他寻了处槐树下坐了,从破包裹里掏出两张灰突突的大饼,撕啃了起来……不久,又起身来到河叉边,手捧着清冽的河水,喝了两口……低头间,那汉子看着水里自己狼狈肮脏的仪容,自嘲的呵呵笑了一下。

    从包裹里,取出一把锋快的小刀,随便在河石上铛了铛,便就着河水的倒影刮脸修发……没过多久,当这流浪汉再抬起头来时,已经露出了一张中年成熟的脸,虽然此人脸型有些圆,但是眉目间的刚毅硬朗,显现出他饱经世事的沧桑。

    这高大汉子叫洪子川,当然这是他参加那场震动朝野中外的义和拳运动时给自己改的名字。

    当年洪家的老爷子并不识字,打他生下来就只好按年齿叫个洪十三。

    洪子川取了个谐音自称洪子川。

    与那些轰轰烈烈打着扶清灭洋的义和拳好汉不同的是,子川虽然人很结实,但却没真正打过仗,身手只停留在跟义和拳大师兄,练过的几招三班门四踢斗的水平上,地地道道的三脚猫的功夫。

    而义和拳之所以还要接受洪子川的加入。

    完全因为,事实上,洪子川是一位技艺精湛,手艺非常的——厨子。

    自古厨子是永远不会失业,只要还有人吃饭。

    子川加入组织之后,就知道了义和拳也好,白莲教也罢,并不真的是像他们所吹嘘的那样刀枪不入,也不能吃风喝烟。

    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而且对美食的偏爱更胜常人。

    所以,在义和拳里洪子川还是极受重视的,他可不是一般伙房。

    凭借着「鲁中第一勺」

    的师传,他可是给义和拳领袖阶层料理膳食的名师。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洪子川才苟活了下来,没有成为洋人枪炮下的炮灰和朝廷屠刀下的亡魂。

    当年义和拳失败以后,组织里有名姓的无不遭到各地官府通缉索拿。

    洪子川也不例外,他为了逃命,不得不隐姓埋名,在大江南北流浪了数载。

    直到这些年风声过去,才返乡回来。

    虽说故土难离,但毕竟老家旧宅是不敢回的,子川只敢来到离老宅不远的滦州,探探虚实。

    此时的洪子川可以说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在像样的房屋中居住过了。

    不过凭借着一身力气和出色的烹饪手艺,这些年他做过短工,帮农家割过庄稼,码头上卖过力气……当然最多的还是做厨子。

    洪子川自小就有烹饪天赋,他也喜欢烹调,成年后偶然巧合有机缘拜在「鲁中第一名厨」

    门下。

    几年下来煎炒烹炸,熘熬煮炖钻研了个精通,可惜,师门里不俗的武学是半点没学来。

    师父并没因此责怪子川,只是尽心传授他厨艺,本来嘛,每个人都有天生的材料,强求不得。

    洪子川静下心来,思量了一下自己的前程。

    当务之急是找个安身立命的营生,眼前的滦州城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家就在滦州城外,毕竟是自小就熟悉的县城,虽然滦州是省城旁数万人口的大县城,但孩童时常进城玩耍子川,早就把滦州各家各府各店混个烂熟。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恐怕认得当初他这个三尺童蒙的人一个也找不出来了。

    洪子川想着想着,便进了城。

    沿着

    十字大街一路走去,看着叫买叫卖人来人往的喧闹繁华,不禁感叹沧海桑田,当年街边的店铺牌面已十换六七,唯有几家百年老店还伫立依旧。

    也许是他时来运转,刚转过两个街口,便看见一家高大气派的二层酒楼,高挑着丈二的金字招牌「鲁月楼」,门口却横着块招工的月牌。

    这不是李老爷家开的「鲁月楼」

    嘛,如今怎么变得如此萧条了。

    洪子川站在街边看着对街的巍峨门脸,回忆着,当初的鲁月楼可是远近数得着的馆子。

    多少省城达官贵人客商是慕名而来,品尝鲁月楼地道经典的招牌佳肴。

    那时的鲁月楼一楼厅堂酒肆,二楼雅座高间儿,排面不小,却经常是门庭若市,客满为患,以至于店主家不得不经常安排伙计,专门在牌楼门前谢绝排不上位置的贵客。

    别的不说,在子川的记忆里那后厨不时飘来得葱油爆香,高汤烹出的鲜味,隔着两三条街就能闻到,直勾人的馋虫。

    子川自小就留恋这家名店,不知道流了多少馋涎口水,可以说与他后来精修厨艺都有不少原因是受鲁月楼的影响。

    至于鲁月楼的东家李老爷,更是滦州城不得了的人物。

    世代乡绅,上辈里又出了几任道台,据说在京里都有李家的势力跟脚。

    以李家的家世,省城济南府的知府大人都要礼让三分,最早开这家「鲁月楼」

    本意不是为了赚钱,单为了交接官面上的人物、朋友。

    别的洪子川不知道,只看鲁月楼后紧连的东西跨坐,三进李家大院,高阁白墙,就不是底层老百姓敢想象的。

    据说高院里面,亭台楼阁,花园流水极具考究;人就更不得了,李家的长随仆从众多,后院丫鬟侍女如云。

    李老爷三妻四妾自不必言,之前李家最盛时还有家养的戏班名伶,一个个妙龄美妇,身姿窈窕袅袅……洪子川觉得远远的看上一眼,都是满满的福气。

    可如今,鲁月楼还是那个鲁月楼,古雅豪奢的酒店还是那个酒店。

    只是清零了许多,大门前除了几个闲汉,说门可罗雀也不过分。

    牌楼门前八个幌的店门招牌,摆着一块月牌,简单写着「今招大厨,伙计。」

    下面是鲁月楼的字款。

    虽然不时有人进出,但看穿戴不过是应招下人帮厨的穷小子,酒店大堂里也只稀稀拉拉的几个老客,再不负当年熙来客往的热闹。

    洪子川观察了许久,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肥头大耳貌似厨子模样的短衫汉子从里面出来,便和几个好事闲民围了上去。

    就听那汉子摇摇头,叹道:「唉~李老爷一殁,这鲁月楼算是完了。挂牌招个总厨每月才给二百大钱,又不是银元,这店主家莫不是失心疯了……哪个肯去做?」

    说罢,不顾众人的拿起脚来便走,彷佛多待一会儿便会自降身份一样。

    「这也难怪,鲁月楼如今是风光不再了。现在滦州最火爆的是隔街的三星阁,林福饭庄……城西边洋大人还开了德福里舍,里面都是流行的洋餐,吃一顿就要两个大洋,有钱的大爷老爷们都经常光顾的地方……听说他娘的rou都生吃的。」

    「呸,得了吧……鲁月楼主要是李老爷不在了,那几家酒楼还不都是城西吕三爷的产业?人家是黑白两道都通吃的主儿,县府的后台,能是你个败落的李家能比的?……」

    「如今的李家,就剩这座宅子喽!……」

    「……」

    洪子川听着几个穷闲汉私下议论着,微微皱了皱眉。

    看来世事变迁,原来家世显赫的大户李家如此没落了,这个吕三爷是什么来路,他根本都没听说过,想来是这几年新兴的富绅。

    不过这些都跟他无关,自己下顿饭在哪开还没谱呢,哪管得了这些。

    想到这儿,子川离开众人直奔鲁月楼店门而去。

    说实话,鲁月楼子川虽熟,却没怎么进过大堂。

    他家城郊中农,还没阔绰到能到城里馆子享受的地步,来到厅堂,就见长条的水曲柜台后,一个干瘦的长身账房正摆弄着菜牌。

    看年纪已是须发斑白,带着眼镜,一袭灰白长衫,这老者子川认得他,鲁月楼的老吴,老店家了,和当年一样,什么时候都是闪着精明的小眼睛,对人客客气气,只是比当年填了几分老态。

    「这不是吴掌柜嘛,有辰光没见了,您老可好啊?」

    洪子川一时有些感慨,便主动跟老吴招呼。

    「这位老客,瞅着有点面生,莫非认得小老儿?」

    老吴听着,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精壮汉子,估计是没认出来,连忙客气的答话。

    「吴掌柜贵人多忘,前些年在下到过贵店,还跟您喝过酒呢。」

    洪子川的浓重乡音,倒不显得外道,毕竟同乡人还是好说话的。

    「哦哦,您太客气了,高抬一句掌柜,小老儿其实不过是个账房,叫我老吴就好……您这是??」

    老吴店家出身,迎来送往的哪能记得住那么许多,只当是过去来过得顾客应对。

    「在下洪子川,听说鲁月楼正招主厨,我是来应招的。」

    说着子川再不废话,从怀里取出一件寸许长

    的物什,双手递给老吴。

    老吴接过细看,一条凋刻精致的小银鱼,从花白的银口就可以看出是主人常戴之物。

    这小东西,论价值是不值几个钱,但老吴可是老江湖了,算得见多识广。

    看了银鱼儿当即对子川举手一恭,语气越加客气了三分,「没想到,我这区区小店竟然能招来「鲁一勺」

    的高足……后面请茶。」

    说着还了信物,带着子川来到客厅后的偏座。

    宾主落了座,简单寒暄了解了过往出身,老吴便开始盘道:「敢问洪师傅,鲁一勺崔义海大师与您怎么称呼?」

    洪子川听了,连忙起身半恭道:「正是家师。」

    「如此说来,洪师傅是鲁菜胶东派的传人咯?」

    「传人不敢当,跟他老人家闯荡过几年江湖。」

    「洪师傅太客气了。」

    两人正说着,有人推门进来,手端一副茶盘,却是一位貌似桃花的美妇人。

    这美人身量高挑健硕,比洪子川还高了半头,一匹乌黑长发只在头顶挽了个坠马髻,斜插着一支碧簪。

    上身桃红湖绸镂花短褂,下身柳色水纱裙,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藕似的小臂,上面还挽着一支金手钏。

    这女子除了身材略嫌高大些个,胳膊腿粗些不失rou感,加上脸蛋标志娇媚,算得上难得的美人。

    推门进来,飒爽绰立,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光彩逼人,除了那身进屋就迎面的脂粉香风,洪子川没敢无礼仔细端详,只感觉这美妇桃脸白净,身材妖娆,柔腰肥臀,胸口的峰峦把绸褂撑起老高鼓胀。

    子川寻思着这女子怎么生得如此动人风情,正想起身见礼,便听得她朗声娇笑:「咯咯……方才听小伙计说,咱鲁月楼应聘来了位崔大师的高徒,三娘我也来见识见识……贵客,请用茶。」

    说着,便把茶盘往桌上一摆,脸上不卑不怯,人更不走,扭着柔软蛇腰,大大方方的在洪吴二人对面四出头红木小椅上坐了。

    侧看妇人那丰厚的臀峰挤在椅内,子川直担心那椅子会不会给她坐压撑垮散了。

    让过茶,账房老吴不紧不慢的给子川介绍:「这位便是林三娘子,现在也算是鲁月楼半个东家……唉,洪师傅也知道,酒楼不比从前了。现下都兴女跑堂,唤作什么迎宾……真是世风日下啊。」

    洪子川在外面浪荡这么久,自然清楚,自从洋人到中土带来了洋枪洋活,也带来了洋烟洋餐。

    洋大人的管子里早就开始让女人招呼客人。

    一来二去,内陆的酒楼也不得不学着让些貌美的女子作跑堂,抛头露面的招待顾客,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场景。

    「哈哈哈,老吴你可真逗,这都什么时代了,还那么守旧。我们姐们儿在后进闲着也闷得慌,正好出来见见世面,有什么不好?」

    这位林三娘子倒是性格爽朗,半点没有妇人的扭捏,说话间用她那水汪汪的桃花眸子,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洪子川。

    洪子川感觉林三娘就差没一口把自己吞了,连忙话归正题:「在下仰慕鲁月楼大名,不知用厨,有何要求条件?」

    「小店倒也没什么过分条件,但求中规中矩,是地道的鲁菜即可,至于水牌上的店内招牌菜。也是可以根据师傅的拿手更换的嘛……这个,不知道洪师傅现在是否方便展示一二厨艺,也让我们心中有个底。」

    老吴放下茶盏,审视着子川,又跟林三娘交换了个眼神,客气的说到。

    洪子川点头,试厨,本是题中应有之意,他到没觉得店家有什么唐突,自己干嘛来了,人家招的就是厨师嘛。

    看着子川在小伙计引领下,去厨房烹调。

    林三娘脸色一正,再无热情嬉笑颜色,对老吴问道:「吴老,您江湖深,你看这位洪师傅如何。」

    老吴捻着胡须沉吟了下,「人是本乡人,看着还算老诚,之前给老朽看得信物也不假。我想此人八成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想找个栖身的地儿……只是不知他手艺如何,倘若真是鲁一勺崔大神厨的徒弟,恐怕咱这小庙养不起啊!」

    说罢,不由摇头叹息。

    以鲁月楼现在的生意,已经是危如累卵,摇摇欲坠。

    李府的经济窘迫已经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对于这点老吴这个账房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招募名厨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没办法的办法。

    招来得主厨手艺差,对鲁月楼没有用场,手艺高,又怕养不起留不住。

    老吴的为难,林三娘子显然也是清楚的,她自然也是希望鲁月楼能有一位技艺高超的神厨。

    只是条件方面……三娘娥眉紧蹙,粉嫩的娇容有几分扭曲,似乎也在下决心沉吟着什么。

    没过多久,敞开的栏栅窗外就从后厨飘来阵阵诱人的香味。

    吴林二人都是行家里手,闻菜香而知高下,对视一眼,都面露喜色。

    果然,没用多久,一盘干烧糖醋鱼就冒着腾腾热气被伙计端了上来,上菜的伙计眉飞色舞的跟林吴二位东家学说,这位洪师傅到了厨房就好像如鱼得水,换了一个人,刀工翻勺技艺如何精湛,火候调味如何自如,直言他从未见过如此厨艺出众的师傅。

    小伙

    计并没夸张,很快,一盘油爆双脆,一碟一品豆腐,布袋鸡,拔丝山药就先后被端了上来。

    这时就连老吴也开始动容,这几道地道鲁菜菜色香味俱佳不讲,关键是这位洪师傅成菜的速度都可以用飞快来形容。

    可见厨师对每道菜的安排组合,烹饪工序已经拿捏的烂熟于胸。

    洪子川此次特意没有选择名贵大虾,海参等食材海鲜,只是用了家常食材,真正的名厨越是一般食材越见功力。

    当子川捧着最后一道四喜丸子回到偏厅的时候,老吴和林三娘子已经是肃立相迎。

    所谓:艺压当行人,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

    作为店家自然是赞叹盛名之下无虚士,态度也自然热络恭敬起来。

    林三娘子最后的主菜也不尝了,直接命小伙计把这盘菜传到后院,给五夫人品鉴一下。

    洪子川听到这吩咐,暗自皱了下眉。

    难道说,招个主厨连这二位也做不了主?五夫人又是哪位,难道她才是鲁月楼真正的东家?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一名清秀稚嫩的小丫鬟推门而入,紧接着一位少妇打扮的女子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

    人一进来,洪子川顿时感觉眼前一亮,这妇人就不能用「美」

    之一字来形容了。

    看年纪三十左右的少妇穿着也不能说有多华贵,但是气质婉约,从容淡定。

    这种风采自然而然带出一种美感,不是俗媚,而是万花群中一支幽兰的典雅。

    本来一座小小偏厅,全因这少妇的到来,显得整个气氛都庄重了起来。

    看了片刻,子川才注意到这女子全身缟素,发髻上还罩着白纱,鬓角一朵步摇黑珍珠攒花,看起来正在守寡。

    联想前面闲汉李老爷殁了所言,莫非这位才是李家的眷属?旁边的林三娘子和账房老吴见了这位未亡人都站立躬身相迎的态度,很快就证实了子川的猜测。

    就见这位林三娘子口中的五夫人,幽静的来到洪子川面前,黛目轻扫了一瞬,便深蹲一礼。

    子川连忙恭身还礼,耳边就听小妇人银铃般的声音轻道:「妾身姓虞,方才品尝了洪师傅好手艺,端的不凡。妾身已经好多年,没有试过如此高超的烹饪。这道rou丸,肥瘦口味搭配刚好,香而不腻,rou糜熟烂,鲜而不粉,回味悠长,显然是师傅火候掌握精准,用心炮制过的。」

    洪子川心中傲然,自己走南闯北会过的名厨多了,嘴上却谦逊道:「夫人过奖了。」

    一旁的林三娘子这时也跑过来,拉着五夫人的玉手,娇笑着夸赞道:「jiejie,洪师傅确实烹饪功力非凡,这几道菜也都属上品,这下我们鲁月楼有救了,您也来尝尝。」

    虞夫人淡淡一笑,悠然道:「不必了,窥一斑而见全豹,名师出高徒,师傅的技艺妾身自然钦服的……三妹也莫要欢喜得太早,洪师傅还没答应做我们鲁月楼的总厨呢。」

    说着,她转过头,看了洪子川一眼。

    此俏妇那一眼的风情,让子川感觉浑身上下都酥润了起来。

    那对秋水一样的眼眸,如平静湖水中的微澜,加上五夫人黛墨一般的眉睫,让人觉得那么惬意祥和。

    「可惜,鲁月楼现在并不阔绰……不,应该说很窘迫。不瞒洪师傅,目前店里只能给到您每月二百制钱的薪俸报酬,实在是惭愧屈才。」

    说到这儿,五夫人臻首轻晗,面容凄婉,说不尽的优怜委屈,却显出一股女子的娇弱柔情,惹人惜爱,接着就听五夫人又改口道:「但是奴家还是希望师傅能够留下来,也算帮我这未亡人一个忙,帮鲁月楼一个忙……我们……我们一定会把洪师傅当做自家人来看待的。」

    说完,五夫人又送过一个殷切期盼的眼神,那目光中的柔情,可化三冬雪,能融九秋霜,让人难以拒绝。

    不过,洪子川可不是毛头小子,更不是没见过女人美色的乡野愚厨。

    他闯荡江湖多年,参加过义和拳,看见过尸山血海,见到过人头滚落。

    义和拳初期,多少攻陷的城池里,清廷州县贪官的如花美眷,在刀枪威逼下,跪伏在义和拳众人面前俯首乞怜。

    那一个个娇美的女子,为求活命,根本谈不上什么廉耻,有甚者种种诱惑媚态,妖娆下贱,彷佛就在昨天……凭心而论,无论是义和拳的火头军,还是路边乡野小店的厨子,都不会低于五夫人给出的这个价格。

    更不要说京城里的名楼大厨,御膳坊的掌勺,而他洪子川的烹调功力,师门名望,都自信远超这些所谓名厨的水准。

    可是现下唯一的难处就是他的身份,虽然说是陈年旧案,难保说官府是否还将他通缉在案。

    就是洋人的眼线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说不定只要有人告发,自己就转瞬间陷身囹圄。

    洪子川正在左右思量犹豫时,林三娘子却满脸笑容,若无他人的凑了过来,就像子川留下来是必然的不用怀疑的结果一般。

    下一刻,子川就感觉一双温热的玉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正惊愕时,林三娘咯咯笑道:「工钱吗,只要店里生意好,是可以涨的嘛,洪师傅就当是暂时试用些时日好了……再说,我和五姐也不会亏待了洪师傅不是?」

    说着,春葱般的手指趁人不注意,飞快的在男人的

    手背上捏了一把,接着林三娘子又飞过来一个意味深远兼暧昧的眼神,那意思,这里总归有你的好处。

    洪子川脸上一红,虽然现在不比过去大清鼎盛时守旧,但是陌生男女间的这种举动,还是太孟浪了些。

    他并非不喜女色,但是现在的子川更缺的是白花花的银钱呐。

    多年浪荡江湖,他深深明白,什么江湖侠义,人情面子都是假的,只有真金白银才是最可靠,什么大侠不得钱说话?可是这个社会真得容得下自己这个在逃之人吗?正想着,一个温软弹润的身体似乎无意间撞了他一下,一股沁人的体香幽然而来,三娘子娇笑的语音再次入耳:「洪师傅,你倒是说话呀。」

    这种近乎调情的姿势,让洪子川实在无法招架,他只得无奈的点头答应下来。

    对面的账房老吴和五夫人似乎也长长出了口气,没人晓得其实他们心已经提到嗓子,洪子川是今天第五位应召的大师傅。

    ****************************很快,洪子川就在鲁月楼,确切的讲是在李家大院安顿了下来。

    鲁月楼后第二进院子就是给酒楼一应小伙计和账房,主厨准备的住所。

    再往后,第三进院落便是最为宽阔的内宅,也是主宅,里面亭台楼阁,住着林三娘子,虞夫人,小丫鬟还有两个婆子。

    再往后的末进院,便是李氏的宗族祠堂了。

    李家虽然如今败落了,但是毕竟曾显赫一时,即便是给下人住的院子,也是凋梁画栋,院内甚至还有一方不小的流水假山。

    林三娘很看重子川,给他布置的是西厢最南边的一间上房。

    屋内的陈设也极为考究,看着整洁温软的床铺,洪子川竟有股再世为人的感觉。

    希望自己隐姓埋名,能安稳的在这里匿居些日子吧。

    他此来本就没什么行李,只有贴身的破旧褡裢里一套菜刀,凋刀,烤钩,汤勺等厨具,乃是老师出徒时最后馈赠的纪念。

    就是洪子川最为狼狈逃命的日子,他也没舍得丢弃这套他珍藏的吃饭家伙。

    名厨洪子川并不是第一次给酒楼做主厨,自然没有什么不适应。

    自从他到来,翌日鲁月楼就简单粉刷了门脸,又放了长长的一挂鞭炮,算是名厨到位掌勺,酒楼重新开业。

    人的名,树的影。

    自打子川出任鲁月楼掌勺,凭借他多年的精湛厨艺,以及鲁中第一勺的传承名头。

    鲁月楼的菜品似乎再次受到当地富户的青睐,毕竟地道的鲁菜大师并不是随处可见。

    酒楼的生意也逐渐恢复兴旺起来,虽然还远远不能跟子川幼时那样高朋满座,但是酒楼的流水也是成倍的增长。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鲁月楼的名声渐起,招牌日益的响亮,大堂里的水牌也早已换成了洪师傅的主打特色。

    冷清萧条的鲁月楼勉强算是凭借子川的一己之力,起死回生了。

    随着生意的红火,洪子川和两名帮厨小伙计逐渐开始忙不过来了,林三娘不得不又给子川招收了两位有点厨房功底的学徒。

    这位洪师傅本无意收徒,但是乐得有人代炒,也就随意传授点拨了些技艺。

    如此一来,洪子川真正成为了鲁月楼的总厨。

    一般菜肴都由徒弟出手。

    非到大菜名菜,才施施然的下厨,露一两下绝技。

    当然,行家里手就是非比寻常,子川的鲁菜往往可以技惊四座,压轴难得。

    没有那么繁忙的日子林三娘也会请子川休息一两日。

    更多的闲暇时候,除了在后厨指点学徒炒菜,他最多的就是坐在后厨与大堂的转堂角落里,拖一把朝天椅子,隔着竹帘,看着厅堂里林三娘子和老吴招呼客人,再不就是一壶一壶的喝着晏茶。

    时间长了,他发现,林三娘子绝对是个秒人。

    她闺字叫林秀娇,本来是五夫人嫁到李家做妾室时的陪嫁填房,但她和五夫人从小闺蜜相处,并不当下人使唤的。

    李家老爷病故后,家道败落,几位夫人各奔东西,家离破散。

    唯有五夫人一肩挑起了李家大院,在遣散了多余的家仆后,没法子,林三娘不得不抛头露面在店里招呼一应客商走卒。

    原本子川的最初印象里认为三娘子本性放浪不羁,但时间长了却发现,林三娘是浪而不yin。

    她虽然身为女子,面容姣好,体态风流,性格爽朗。

    又很善于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眼快嘴直,不得罪人却又不肯吃亏。

    心地善良,却又内藏城府。

    〇㎡

    鲁月楼的二层雅座,是给些富家公子,阔商巨贾准备的,这些人大多三五成群,饮酒作乐,并不真需要酒家如何费心招呼。

    而一层大堂,一般都是给跑船运的,跑江湖的,保镖走货商的短衣帮准备的。

    这些

    人就没那么好招呼了,他们也不十分缺钱,可大多没读过什么书,更谈不上什么教养。

    几碗酒下肚,便天南地北的胡侃,很快便都熟络起来。

    三娘子也不小瞧鄙夷他们,照常跟这些人嬉笑谈耍着厮混。

    时间长了,未免有些人酒壮色胆,就爱在手脚上占些便宜。

    三娘子也不以为意,只是一旦对方得寸进尺,当真太过分了,她便会冷下俏脸来,尖声斥骂,往往惹来满堂哄笑,弄得对方无地自容而贻笑大方。

    美人在目,看得吃不得,虽然很多财势雄厚的食客心痒痒,可架不住林三娘子高挑英健,气力并不逊于男子,一般人往往也讨不得什么便宜。

    久而久之,虽然这些滦州城里的浪荡纨绔,尽管无不暗自惦念林三娘子窈窕诱人的身子,却也都知晓,这个带刺女子并不好惹。

    一次,一名常来鲁月楼的盐商闻四哥吃醉了酒,与另一位出海捕鱼的海客谈起了省城里的风月场所。

    厅堂里的众多堂客借着酒气,也聊得越来越下作。

    闻老四渐渐说到醉春院里一位头牌粉头「九岁红」,他曾花了大价钱去一亲芳泽,哎呀,那大妞,那脸蛋,那腰条,那粉腿……简直是永平府一绝。

    林三娘听他吹的玄乎,不服气的问闻老四「绝」

    在何处。

    闻老四嬉皮笑脸的抬手就在林三娘子的丰臀上拍了响亮的一巴掌,嘴里不忘占便宜道:「可惜那娘们儿再好,也没你三娘子的身rou诱人呐,……哇cao~这肥腚,手感也太弹润了吧。」

    林三娘当场就变色翻脸,啐了他个满脸星,骂道:「你个杀千刀的闻四,酒吃多了,不找地方钻沙,偏来沾惹你三娘……不用你贪杯贪色,早晚叫你死在娘们儿身上。」

    没想到众人哄笑间,闻老四不以为意,打着酒嗝,色眯眯的伸手又要摸女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问道:「倘若死在你三娘子身上,老子也认了……可人,你这大肥腚是怎么长的,又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