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姥姥围著一个米黄色的花格围裙,屋里屋外地不知忙乎些什么。时尔神秘地、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抓起一块熟rou非常得意地塞进嘴巴里,然后,再甜美地饮上一大口白酒,无比幸福地、极其快活地品尝著酒香和美rou。 “奶奶吃rou啦!”小小那比巴拉狗还要灵敏的小 子突然嗅闻到了熟rou的余香,他情不自禁地喊叫起来,旋即,跑进屋子里,小姝也尾随而去,两个脏孩子垫著脚尖,将脖子拉伸到极限,拼命地扒著厨房的窗户,向里面张望著:“奶奶吃rou啦,奶奶吃rou啦!” 享用完熟rou和美酒,姥姥心满意足地走出厨房,看见两个嘴角流著长涎的孩子,没好气地嘟哝道:“滚开!” 姥姥冲著两个孩子不耐烦地大吼一声,然后,立即将厨房门紧紧地锁死,把钥匙很麻利地放进裤兜里,顺手端起一个装著饲料的搪瓷盆,走到后院,饲喂她心爱的老母鸡。 “妈哟——,”一个中等身材,面庞清秀的男青年,阴沉著脸,迈进姥姥家的院门,他冷漠地瞅了我们一眼,然后,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径直走进屋子里:“妈哟——,” “他,”我指著男青年的背影,问表姐道:“他是谁啊?” “老叔,”表姐答道:“对,你不能叫老叔,你应该叫老舅!” “哎,”正在喂小鸡的姥姥柔声答道:“你回来了,老儿子,嘿嘿!”我发现,姥姥跟大舅可没有这般和气,总是气鼓鼓的、冷冰冰的:“老儿子,你吃饭了么!” “吃完了,”老舅手扶著门框,开门见山地问姥姥道:“妈哟——,卖房子的事,你跟爹商量好了么?” “嗨,商量什么啊,一提起这事,你哥就发脾气,说什么也不让卖啊,真没法子啊!” “哼,”老舅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不让卖,他算老几,房子是我爹和你的,他凭什么不让卖?” “你哥说,卖了房子,他存哪啊!” “他没地方存,那,我就有地方存啦,三间房,你和爹存一间,他存一间,另一间做了厨房,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存哪啊?” “老儿子,你结婚,就存厨房吧,妈给你倒出来,好好地拾缀拾缀!” “不,凭什么让我存厨房,我是后妈养的啊,我是带浮乳子啊!我不,我说什么也不存厨房,妈哟——,这地方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轰轰轰的,震得头晕脑胀,妈哟——,把这房子卖了吧,把钱分喽,谁有能耐,谁就自己盖去!” “什么,”大舅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回来,他推著破自行车,刚刚走进院子,听到老舅张罗著卖房子,登时气得暴跳如雷,他将破自行车往地上一摔:“什么,什么,卖房子,不想好了,咱爹就剩这点家业了,再卖喽,咱们家就彻底破产了!老疙瘩,如果你不愿意存厨房,我搬过去存,我把正房让给你结婚,这,还不行么?” “哼,”老舅转过头来:“我和妈商量著呢,你少插嘴!” “我,为什么不能插嘴?” “没你的事!” “啥,这房子是你的么?” “那,是你的么?” 大舅哥俩个说著、说著,突然伸出胳臂,毫不相让地交起手来,姥姥慌忙放下鸡食盆:“哎啊,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么,动什么武把cao啊!” “我,打死你,” “我,跟你拼了,” “……” 大舅哥俩个死死地缠在一起,叽哩咕碌,叮叮当当地从院子里,翻滚到屋子里,又从屋子里,折腾到后院,姥姥家顿时一片混乱,身单体薄的姥姥根本拉拽不开两个气急败坏的儿子,无奈之下,索性溜出家门。 “好吓人啊!” 望著眼前这可怕的场景,我抱著脑袋,悄悄地溜到大柳树下,表姐和表弟也跟了过来:“又打起来了!”表姐嘀咕道:“成天¤吵啊、打啊!” “哥,”一个年轻女子,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里,我定睛一看,哦——,是老姨,可是,匆匆忙忙的老姨,却没有注意到我,她吵吵嚷嚷地跑进屋子里:“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这是干么,让不让人家笑话啊!嗯,” “唉,这两个现世报啊!” 正在饭馆上班炒菜的姥爷,也被姥姥唤了回来,一进院门,姥爷便摇头叹息起来:“这两个现世报,净给我丢人现眼啊!”说完,姥爷顺手拣起一根破锹把,怒气冲冲地跑进屋子里,对著两个满地翻滚的儿子,拼命地抡打起来:“我让你们打,我让你们打,” “哎哟,” “啊呀,” 两个儿子终于停止了撕打,纷纷抱著被姥爷打肿的脑袋,闪到一边,老姨站在屋子中央,一会指指大舅,一会又点点老舅,叽叽喳喳地,说著一些我无法完全听懂的话。 结束了可笑的武斗,便开始了激烈的争吵,姥爷、姥姥、大舅、老舅、老姨,各自扯著嗓子,拼命地叫喊著、争执著,屋子里的吵声,甚至压过了农具厂的噪音,那剌耳的吵声,简直能把房顶厚重的灰瓦掀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