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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你说实话。这次水灾,对我江家不会伤筋动骨。我江家世代经营,从晋末开始到现在已有几百年,大的洪灾涝灾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庄园四周都有排水之渠,重要的坞堡都建在高处,即使两岸决堤,也不会遭受太大损失。”江道奇见李茂点了点头,又说道:“至于你所说的隐户,我们家虽有,可是很少。到了我们江家这种份上,是不需要再广蓄隐户来增加田赋钱财的。以往的隐户不是转为了我们的佃户,就是收了做家奴,不愿意的,也都放了他们出去做平民。”李茂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江家的隐户居然不多?这话莫非是用来麻痹他的?可江道奇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在撒谎。“如今李国公最该去劝解的不该是我,而是你们府上的亲家陆家。今年夏天过后,陆家必倒。”江道奇的脸上浮现了一个得意的表情。李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跟这些聪明人说话实在太累了,几句话就显得自己很无知。不过他脸皮厚,知道去问。“不知江族长的意思是……”“需要隐户的世族,都是家道中落急需翻身的世族,其实在我们几个大世族的眼里,隐户这种惹祸的隐患是不会长久留存的,我们家奴不少,何必为了那点钱财去惹眼?若是刺激到圣上,那才叫祸事。可是许多毁于胡人铁蹄之下的世族,在复兴家业时,就会吸纳隐户。”江道奇接着说道,“当年陆家在江南受损最重,大楚立国以后,陆家联合了孙家一直在恢复之中,他们两家的隐户数量,才是江南众世族最多的。”“不但如此,他们的田地和庄园当年被各大世族瓜分,先皇收复江南之时也趁机收了不少江南的土地,陆家原有的经营十不存三,只得重新经营。”“他们占江围湖,盲目围垦,使得水脉被破坏,湖泊的面积变小,两岸蓄洪防旱的水库无法正常泄水。若遇洪灾,上游之水必定淤塞,冲毁他们的圩田。若是遇到大旱,他们截断了水脉,下游就会无水可存,也只能放水过田,以利下游。”“我在十年前就看到了他们干的蠢事,也曾好意派人去提醒,但陆元皓比他父亲实在差太多,不但自以为是,还认为他已经倒向皇室就成了我们的对头,我是有意害他。”江道奇冷哼了一声,“尹朝时,人人都说顾陆江孙,我看江南四族,也只有顾家能和我们相提并论,现在虽人丁凋敝,再过数代,还有复兴之时。而陆孙两家,鼠目寸光,毫无祖辈之远见,覆灭就在眼前了。”李茂坐在凳子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并不懂江南田耕之事,但也大概知道围垦是个什么情况。南方都是水田,好的水田难得,有些人家就会掘开湖泊放水灌田,再用堤坝将水拦于其中,人为造田。围垦不但会解决土地稀少的矛盾,在旱涝之时,围垦的土地很难受到影响。但围垦之地的周边地区就难说了。“此事当真?”“自然是当真。此事怕是当今圣上都不会知道太多。占湖围垦所得到的土地不是官田,是不需要去官府报备的。否则仅凭圣上的支持,陆家最多在经商中占得优势,哪里能经营的如此繁盛?他们的鱼和珠是从哪里来的?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地种桑树和粮食?”江道奇有些不屑地说,“满朝文武,没有几个精通计算与财政之人,如是有心人算一算,早就会发现陆家不对了。不但如此,私铸钱很多年前就已经出现大量踪迹,你们在京中是不能知晓,但这几年间,市面上从七八百文银子兑换一两银子到如今一千文才能兑一两,膨胀的如此快速,也没有一个人能察觉是什么原因,这简直就全是蠢物了。”李茂被江道奇的话堵得一噎。真不好意思,他也是那蠢物的一员。江道奇看李茂神色尴尬,有些好笑地说:“李国公莫怪,我就是这张嘴太坏,所以我当不了官的,我看天下都是蠢人,注定我做不了什么官。”“我们这些穷苦出身的勋贵不了解这些事情也是正常,可朝中那么多世族大员,其中不乏有族长之位的,还有户部,令弟江道异正是户部侍郎,这么多年来,为何没有一个人提出不对?”李茂忍不住开口。“我们为什么要提?”江道奇冷漠的反问。“你们勋贵和陛下,都认为我们世族是社稷的蛀虫,是只知道追名逐利、自私自利的一派,我们擅长的这些经营都是搜刮民脂民膏的出来的经验,不是吗?”“这……江族长此话未免有些偏颇。若是为了国运昌隆……”李茂有些迟疑的说,“这些事是不应该隐瞒的。”“你现在可以去问问陆家和孙家,若让他们掘开堤坝,放水泄洪,冲没族中千顷良田以利两岸百姓,他们干是不干?”江道奇看着李茂的神色,讥讽地说,“你也知道不可能,是不是?而扶植江孙两家打压江南其他世族是先皇定下的计策,即使当今圣上知道了,也只能闷头吃这个哑巴亏,不会宣扬。”“那银贵铜贱呢?”李茂实在不能苟同于江道奇的这种观点,带着一丝气愤站了起来,“私铸钱对于我们这些显贵以及世族都没有太大影响,国库赋税也都是兑换成白银收库,于国库也无冲击,苦的却是百姓。眼见着自己的钱缩了水,这些百姓该如何生活?”“世族、勋贵、朝廷,竟人人都将百姓视为无物!这世道是怎么了!”“李国公,我有一些欣赏你了,可惜你是勋贵之后,否则我两家结为姻亲,一定是很有意思。”江道奇也站起身,“但世事就是如此,皇帝若要坐稳那张椅子,就要牺牲许多,包括自己;世族想要绵延数代,就要与民争利;勋贵不得不立起,就得依附皇帝。百姓?百姓在哪?百姓不过是所有人相争的棋子和工具罢了。”“我欣赏你,也欣赏你的想法,但你毕竟还年轻,没有看清这个朝廷和世道。”江道奇有些疲累的说。“你提出来的提议我已接受,我也会游说江南世族先放隐户避难,同时开渠放水。但陆家和孙家非我所能及也。李国公,一边是姻亲,一边是百姓,是取百姓舍姻亲引得两家反目为仇,还是护姻亲舍百姓从此成为同盟,你自己选择吧。”“今日我与你相谈愉快,但天色已晚,在下告辞。”李茂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那间民居的。他仰望苍穹,只见天空一片漆黑,更有阴云笼罩,顿觉心中一团郁气,实在无法驱散。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为政之人都有他这样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能做出一番大事来,却发现一番大事想要做成,不是那么容易的。各种倾轧、勾心斗角、私欲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