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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父母听不下去了,大声对着厨房叫道:“你是聋了吗?家里地脏了,还不快过来洗地!”厨房的丫鬟应了一声,往门帘子方向走来,少女连忙悄声回房,假装没听见。阿萍不想嫁人,也不想招赘上门女婿,去年跟着父母从洛阳逃难到了吴兴郡钱塘关,据说路上遭遇土匪,她摔了一跤,磕破了头,醒来后不记得自己是谁,连父母都不认识了。这次受伤之后,从此落下病根,几乎每到大雨将至之时,她就头疼,每次犯病之后,心情都会低落,偏偏江南春天雨水多,她最近一直抑郁,心情不好,对婚姻完全没有兴趣。但是她已经到了议婚的年龄,父母又着急招赘上门女婿,好延续老陈家的香火,开枝散叶,他们千里迢迢从洛阳移民到江南,为的就是保住老陈家的传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萍不想结婚,但是结不结婚,和谁结婚,她都做不得主。丫鬟从厨房端着一盆水,泼水擦地,是逐客之意,媒婆只得告辞,“两位考虑一下,钱家是真的诚心求娶。”媒婆出了门,穿上鞋子走了。陈父还在生气,说道:“这媒婆以后别让她进门了,脏了我们老陈家的地。我们老陈家传了一百年的手艺,岂能说断就断?将来我们有何面目见老陈家的祖宗们?明明说清楚了要招赘,要她寻个品行端正、家世清白的上门女婿,最好也是从洛阳来的老乡,她非要说个要娶媳妇的人家,还是江南本地人家!”陈母倒茶,“好了,别生气了。媒婆就这样,只要肯给钱,歪瓜裂枣也能说成神仙。咱们家未来的上门女婿还得靠媒婆慢慢寻访,别撕破脸。”陈父说道:“我看希望渺茫,还是我自己留点心,从咱家作坊里挑个好的相配。”陈母说道:“作坊那些小伙子大字不识,粗俗不堪,那里配得上我们家能写会算的阿萍?我瞧不上。”陈父说道:“真有本事,还会看书写字的谁会当上门女婿?”陈母说道:“从中原逃到江南的落难公子,家财被抢空了,朝不保夕的天天都有,为了生计,他们愿意当上门女婿,我们要有耐心,我们已经碰上了一个……”陈母对陈父使了个眼色,“肯定还能再碰上一个,我们家有延续百年的瓦当生意要继承,可不能随便找个败家子,以后入了土,如何像祖宗们交代?”为了延续陈家的祖业,陈父忍了,去了郊外的瓦当作坊,丫鬟熬好了药,端到了陈小姐房间。“我来。”陈母接过药盏,推门而入,看见女儿坐在梳妆台前发呆,“你醒了?头还疼不疼?快把药喝了。”“好些了。”阿萍喝了药,陈母又殷勤的问:“今日想吃什么?我要丫鬟去做。”阿萍摇头,不知为何,镜子里的母亲看起来那么陌生,甚至心里有些抵触感。“不想吃。”阿萍看得糟心,干脆用布蒙住了镜面,“觉得脑子闷闷的,想去出去走一走。”陈母说道:“外头下雨了。”“我知道,要不昨晚也不会头疼。”阿萍说道:“我穿上木屐,再撑一把伞,不碍事的。”陈母生怕女儿饿着了,这毕竟是老陈家唯一的根,递给她钱袋,“路上遇到想吃的就买,不要走太远,就在洛阳里逛一逛,都是老乡,不会坑你的,外头那些吴兴人很坏的,听你是外乡人口音,就漫天要价欺负人。”阿萍说道:“我现在已经学会吴兴话了,没人哄得了我。”陈母面色一僵,而后笑道:“我女儿勤奋好学又聪明,将来把家里生意交给你,必定能在吴兴郡立足。”阿萍要出门,陈母见女儿的打扮,问道:“刚给你打的金钗为何不用?咱们从洛阳来的做生意的人家,衣服首饰也是本钱的表现,你头上就裹着一块蓝布巾,乡下村姑才这样这番寒碜。来,我给你梳头。”阿萍说道:“不用劳烦母亲了。我头疼,受不得风,蓝布包头挺好。”阿萍觉得家里压抑,逃也似的出门,深吸一口气,打着伞,穿着厚底木屐,方头木屐的屐齿在石板路上卡卡作响。原本木屐是分男女的,女人穿圆头木屐,男子是方头木屐,但是大晋曾经掌权的皇后贾南风执政时,为了昭现皇权的力量,经常故意穿方头木屐行走,宫人为了讨好贾皇后,纷纷效仿,从宫里传到民间,由上而下,成为风尚,一时洛阳城里女子都以穿方头木屐为荣。只是这股风尚隔远了就不灵了,闭目塞听的江南人还是男方女圆,去年永嘉南渡,这一股洛阳人跑到了吴兴郡,他们一直原籍是洛阳为荣,不肯入吴兴户籍,连衣食住行也尽量保持洛阳风格,以显示天下脚下百姓的不同——难民也只有通过这些细节来保护自己失去家园、被迫迁徙到他乡的脆弱的自尊心。洛阳里街头的女人们穿的大多都是方头木屐,听到的基本上也是乡音,感受着人间烟火,阿萍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很奇怪,在家里莫名紧张压抑,但是每次在市井,阿萍却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和熟悉感,身边市井喧嚣比药还管用,所以每次难受烦躁的时候,阿萍都会出门上街走一走。走着走着,阿萍到了洛阳里的里门,白天里门是打开的,晚上才会关上,这是一道隔绝北方难民和南方本地人之间的大门,初来乍到,难民和本地人之间隔阂敌视和防备远远大于融合。难民觉得本地人阴险狡诈,利用语言和不懂当地行情,总是欺生,坑他们的钱。本地人觉得难民凭着王导颁布的不用交税,不用服徭役,做生意成本低,抢了不少本地人的生意和饭碗,还总是一副我们中原文明之地瞧不起江南蛮夷之地的高高在上之感,明明寄人下,还总是瞧不起本地人,真是讨厌。阿萍是个女子,独自出门时,很少跨越这道门,一直待在洛阳里的难民安置区。所以,阿萍转身,往回走。一阵南风吹过,裹挟着湿润的水汽还有食物的香气传到了阿萍的鼻尖。好香!阿萍嘴里本能的涌出一股潮湿,咽了咽口水,再次转身,打着伞寻香而去,方头木屐跨过了里门。过了十来个铺子,阿萍找到了香气的源头。这是一家刚刚开张的铺子,王记胡饼铺。胡饼刚刚出炉,因而格外的香,吸引了好多食客排队购买。阿萍排在最后,门口有个憨态可掬的木头人,木头人脖子上套着一个中空的胡饼。阿萍莫名觉得亲切,不禁伸手去摸木头人。“姑娘不要动。”外头买胡饼的伙计说道:“天气太潮了,油漆未干。”第113章人面瓦当胡饼铺子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