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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虽然当他在码头上接过昏迷的小鬟时,便已感觉到她的脏腑都已被那霸道的掌法震得粉碎,但他总还以为她可以再活过来的。他带她回到绝命楼,给她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大夫,连中原各派连续找上门来都只是随意打发,根本无心处理楼中事务。但是她在病床上坚持了近一个月,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她要他拿纸笔来,她亲笔写下了那封信,交到他手中,求他,带去给大当家。彼时林小鬟全身已瘦得脱了形,只一双眼睛还闪烁着惯常的慧黠与沉着,她双手握住了他的手,喃喃叮嘱:“给大当家……她会有主意……明白了吗?给大当家——不要给其他人!”她的声音愈来愈高,几至惨厉,“这背后阴谋甚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高千秋握着她的手,低低地道:“你放心,我一定将信送到。”然则他的话音还未落,她的手已经颓然地松开了,眼睛也已经闭上。但他仍旧不相信。他尚且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她怎会就这样死了呢?他在绝命楼中烧起地龙,在暖融融的灯火中抱着她,一夜复一夜,直到即使楼中温暖如夏,他也再感觉不到她身体的温度。第三夜上,绝命楼来了一位访客。他穿着一身精致的玉白长衫,发冠束得一丝不苟,剑眉斜飞入鬓,乍看上去,就好像是谢随在朝廷里当了官,处处透出王侯贵介的气质。但高千秋知道他不是谢随,因为他的腰间没有刀,反而只有一把宝玉制成的佩剑。那样的剑根本杀不了人,但是与象征身份的悬璎珞的山玄玉挂在一处,走路时便叮叮当当,可以发出悦耳的声响。“本侯可以治好她。”那男人笑起来时,也与谢随有些微相似,但比谢随要冷漠得多,“你想个法子,把谢随叫到这里来,本侯便能治好她。”***“我知道,只要把那封信给谢公子看过了,他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高千秋沉声道,“我……我真不是个东西!”风帘雨幕,宛如天地间最无情的屏障。秦念没有言语,没有动弹,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在雨中泛出微白的光,很久很久以前的颜色,无论如何是留不下来的。就连高千秋都知道,谢随是一个这样的人。谢随是一个……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他的念念的人。就连高千秋都知道。可是她自己呢?她知道吗?她骂他是胆小鬼,可是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胆小鬼吗?”因为他的心中满是牵挂,因为他的性命已根本不是他自己的。他说过,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他可能会死的。而她回答了他什么?她说:“那你便去死吧。”37.第37章第三十七章——执热(二)“他的弟弟,原来那么恨他。”过了很久很久,秦念却只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风雨如晦,明明还是白昼,却好像已经入夜了一般,四面沉沉都是苍冷的水雾。这样的一句话,高千秋显然也不知如何应答。他是渔夫出身,很早就在江湖上闯荡了,武功虽然不高,但生死离合、相杀相叛的事,他已经见过了太多。所以他觉得师父杀徒弟,弟弟恨哥哥,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稀奇,甚至不值得发问。但是秦念却仍旧很迷茫,她侧头看向大雨中鳞次栉比的市肆,稀稀落落的人影,随水而去的落花。红尘万丈,人间百相。“他为了那个家,抛弃了所有逃亡在外,朝不保夕……而他的弟弟,竟原来是那么恨他。”也许就像安可期说过的那样,谢随他真的是个傻子。即使他母亲骗他,他弟弟恨他,而他一手养育了十年的小女孩,也最终咒他去死。但他仍然要保护她,仍然愿意为她去死。***“大当家,”高千秋慢慢地道,“属下是来领死,但领死之前,大当家如有任何吩咐,属下在所不辞。”“死?”秦念不解地看向他,半晌,清冷地笑了,“我要你性命有何用?”这话虽然平静,却仿佛一道鞭子狠狠抽在高千秋的脸上,叫他几乎不能站稳。“属下……”“因为小鬟死了,所以你也想跟着她去死,是吗?”秦念冷冷地道,“你要死便死,可别说是我要你去死的。一个人自己犯的错,便活该自己背一辈子。”高千秋沉默了。秦念转过身来,看他半晌,“现在,你还想死吗?”高千秋直直跪地,慢慢地叩头下去:“请大当家吩咐。”“好。”秦念说着,径自踏入了雨中,“备一驾马车,我们去延陵。”***秦念再次住进了延陵侯府对面客栈的二楼雅间,但上回来是两个人,这回却只有她一个了。厅中的陈设甚至还没有变化,仍旧是花枝缠绕、帘帷轻卷,但因是入夏了,阳光透入窗纱,比之数月前更显得生机烂漫。秦念推开窗,见到对面巍峨肃穆的延陵侯府,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依然沉着冷酷。上回来的时候,明明是料峭的初春,但却好像比今日还是要温暖一些。她坐在窗前,从破晓时分起,便一动也不动地望着那座侯府。侯府的东边有一个小小的馄饨摊,是清晨时推来的,但没有多少客人,小贩正百无聊赖地倚着店招。侯府的西边是一家书坊,趁着太阳晒出来几排薄册,一个长衫书生在书前徘徊,很久也不买一本,叫书坊老板在一旁看着干着急。近卯时许,那侯府侧门打开,一个言笑晏晏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一驾马车从府后头迎将出来,年轻人脚步未停,径自上了马车。几乎就在同时,那卖馄饨的小贩放下了锅,看书的书生放下了书,在马车粼粼起行之后,随即跟了上去。秦念冷冷地看着。过了半晌,直到那马车一拐弯消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