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小太子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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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成】小太子06
06
坪山梅园,开的是腊梅。
每当深冬时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落下,黢黑粗壮的树根枝干上,便连绵成明艳火红的一片,亮丽鲜活的胭脂赭色,在漫天的素白中深深浅浅地晕染开来,像是那红燃烧起来了,热烈开放,傲然于枝头。
让人流连忘返,不忍攀折。
你披着一件厚重宽大的雪貂大敞,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缓步行走在梅园。忽而一阵风起,灯笼里的烛火便忽轻忽重地晃动起来。一枝开得鲜艳的腊梅斜斜垂落下来,花瓣上还染着些微的积雪,香气远溢,沁人心脾。
“……为什么还不来呢?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快到子时了,你的心情变得有些着急,漫长的等待让你焦灼,也让你怀疑起自己的计划,只是凭着一腔热心,莽撞又固执,仅仅凭着那虚无缥缈,没有根基的男女情爱,就能成功逃出这里吗?
连楚,他没有什么力量权势,更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能帮你逃离太子陛下和太守大人的身边吗?或者说,他愿意冒着风险来赴约吗,只为了一张没什么重要信息的字条?
你咬着唇,一时不察,干净素白的鞋袜踩进积雪里,一下子全湿了,两只脚踝又湿又冷。
一阵微风,手里的灯笼忽地摇晃了一下,然后里面的烛火就熄灭了。
你垂头丧气,目光茫然委屈,任由凄冷皎白的月光洒落在你的发间,你的颊上,你撅着的嘴唇。
玉树琼枝,白雪茫茫的天地间,一朵又一朵的腊梅,凌寒而开,旁若无人恣意盛放,红与白的对比鲜明,景象如梦似幻,浪漫多情。
你却没什么心情,去观赏梅园的美妙景致。
“讨厌的连枝,说话不算话的登徒子,大坏蛋!明明答应了,却不来赴约!讨厌,讨厌死了!”
哽咽着掉了几滴眼泪,你用力丢掉手里已经熄掉的灯笼,转过身飞快跑走了。
——
梅园的尽头,月光凄迷照不到的阴冷角落,两柄长刀架在连楚的脖子上,威胁意味浓重,只要稍微往前一送,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太子刘玄身上系着一件名贵珍稀的墨色狐皮大敞,眉眼冷淡倦怠,浅色的瞳孔仿佛冷萃琥珀,不含感情,不辨意味地审视着跪在雪地里的连楚。
暖手的铜炉散发着热度,稍微驱散了一些外间的寒冷,却依然挡不住体内寒毒的发作,剧烈生涩的疼痛搅弄着他的五脏六腑,冰冷侵入骨髓,令他辗转难眠,哀痛喘息。
他看着连楚,一个无甚名声,却胆大妄为,背主犯上的低劣下等侍卫,竟敢在深夜与他的贴身侍女梅园私会,欲互诉衷情,山盟海誓,共谋逃跑大计。
不过是一个护卫,丢在人群里平平无奇,毫无特点,再普通平庸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庸俗不堪,恶劣至极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却能吸引到她的视线。
他不是没有发现私库物品的丢失,实际上,从第一次物件不小心遗失开始,就有人向他告密。
只是他隐忍不发,装作没有发现,暗中纵容事态发生,心里尚存在着一丝希冀,一丝奢望,想让她迷途知返,悔过自新,自己主动告诉他,向他认错……可是,她没有。
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加快离开步伐,甚至想要策动府内的护卫,当她的接应,两人里应外合,在某一天的深夜突然消失,远走高飞,从此再也寻不见踪影。
他怎能,怎能容忍这样荒谬可笑的事情发生!
刘玄冷嘲了一声,眼神讽刺,“连楚,你不知道锦竹是孤身边的人么?”
连楚被扣住肩膀死死压在地上,年轻秀气的一张脸,此刻盛满了恐慌和焦虑,他跪在雪里,膝盖冰冷,身体僵硬,那张纸条被他用力攥在手心,已经被抠烂了。
他应该早点发现不对劲的,只是赴约的惊喜和雀跃打消了他的戒心和警惕,他像个莽撞无礼的愣头青,只顾着一股脑地往前走,不撞南墙不回头。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早已恭候在梅园多时的太子陛下和身后的持刀士兵抓了个正着,冰冷锋利的刀刃停在他的咽喉要害,凸出的喉结滚动,冷汗浸湿刀锋,空中隐约落下一滴湿黏恐惧的汗珠。
他强行压抑住全身的颤抖,喉头痉挛,冷汗从额头和脖子源源不断冒出来,却不是害怕自身的安危,而是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锦竹的身上,他的意中人,那个令他魂牵梦萦,虔诚渴求地放在心尖上的女子。
她会遭受责罚吗?她约他来这里,是想要商议什么要事?他只知道,不管什么事,他都会答应的。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本就是一个孤家寡人,父母早亡,无亲无故,性格也很沉闷,沉默寡言,不善交际,除了师傅和他的关系亲近些,他身边压根没有什么朋友。
只是她出现了,恰好在他年少情动的年纪,一步踏进去,这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他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品尝初恋,品尝情爱的苦涩和甜蜜,品尝热烈的心动和微妙欢喜的情愫。
倾慕沦陷愈深,则胆怯忧郁愈重。
他爱重她,心悦于她,想要娶她为妻,一辈子在一起。
他宽宥接纳她的一切,接纳她遭人诟耻的名誉,接纳她身份成谜的过去,接纳她的孩子,和她如同受惊的小兽般,对异性浓重的偏见和戒心。
她想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只要她开心。
他的锦竹,他的桃花,他想要携手一生的意中人。
连楚跪在地上,脸上是一片视死如归的坚定无畏,他直视着太子陛下,目光清明。
“我知道。”
“那你为何还去招惹?”
“因为我心悦于她。”
“……哈哈,哈哈哈!”
刘玄听到这句话,突然控制不住般狂笑了起来,因受了风寒,他不能情绪太过激动,所以只是笑了一会儿,他便捂着痉挛紧缩的胸口,闷闷地咳嗽起来。
痛苦沉闷的咳声响彻在沉寂空旷的梅园,小太子苍白单薄的脸色染上几缕薄红,睫羽轻眨,眼神如狼一般狠厉漠然,唇瓣殷红如血,病弱妩媚,活色生香。
他嗤笑:“连楚,若是你今天因她而死呢?”
连楚唇角抿起,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像在沉思,才接着道:“我亦无悔。”
声音低哑,却没有一丝面对死亡的恐惧。
刘玄没有再笑,而是用一种奇特惊异的目光重新审视面前的男人,不,应该是少年,他也才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罢了,供职于府中,在冀州太守陈轩康的麾下效命,一腔热情,忠肝义胆。
“锦竹是孤的人,你不该妄图染指于她……”他淡淡道,表情缓和沉稳,“连楚,今晚本该是你的死期,但孤决定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它。”
连楚一下子愣了,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但还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忙不迭地点头。
两把刀移开他的脖颈,他跪在地上,朝着小太子重重磕头。
“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刘玄将一枚环形玉佩放在他的手心,内侧刻了一个“玄”字,沉声叮嘱道:“拿着这枚玉佩,去益州建业,找一个叫‘刘释儒’的人。”
“……你什么都不用说,他见到这枚玉佩,就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小太子抽出腰间的佩刀,扔到连楚的面前,眉宇之间隐有倦色:
“拿着这把刀……别还没走到建业,就被宫里的那些走狗给杀死了!到了建业,好好跟在刘释儒身边学本领,不要给孤丢脸……”
说完,也不顾连楚的反应,就率先离开了梅园,徒留下连楚一个人跪在原地,脸上怔怔,久久没有回神。
——
连楚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你本想去他值守的地方找他,却被告知他已经离开冀州,归期不定。
在系紧的包袱里,那些你辛辛苦苦收集来的贵重首饰物件,也在床底你原本藏起来的位置不翼而飞。
被发现了——
你要逃跑的计划!
你惴惴不安,心里七上八下的,半天落不到实处。喉咙变得干涩,你费力吞咽着口水,像丢了魂一样,回到房间,想要找侍女,贴身照顾自己的孩子。
那个侍女见你失魂落魄,不禁有些担心,又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皱眉道:“锦竹jiejie,你不知道孩子已经被抱走了吗?”
“什么?”一句话让你震在原地,如坠冰窟。
“……是陛下吩咐的,上午就抱走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哦,对了,陛下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
一把镀金的长命锁放在你的手心,上面刻了清晰的两个字“平安”,那侍女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陛下还说,让你拿着这样东西,去见他!”
“锦竹jiejie,锦竹jiejie……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陛下让你去找他……”
一片天旋地转的眩晕,侍女的声音聒噪重复,在你的耳边不断盘旋放大,你惨白着一张脸,像是失去最后一丝血色,跌跌撞撞冲出房间,朝着太子的寝室急匆匆赶过去。
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你眼睛生疼,不由得落下泪来。
你脚步踉跄,背影凄怆惊恐,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几乎咬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