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润滑油
03 润滑油
“啊?” “嗯?” “……你刚刚说什么?” “我没说话啊。” 丁晴做无辜状。 她说不出这种爽感。 类似儿时观察蚯蚓蠕动,再用力把它一切为二。反正蚯蚓被腰斩也不会死,反正男生也意识不到这点戏弄,只顾愣头愣脑地往前冲—— “……那可以加个好友吗。” “可以的。” “好,谢谢。” 没等他再投来一眼,她便关上了门。 但没有走远。 灯光又如栅栏般,从门缝溢入,织就一个光影动物园。门外有影子扑朔,轻快地跳了两步。 还真像只喜悦的小动物。 摁亮手机,她看他的账号资料。头像是一个紫黄配色的篮球,名称与之相配地,叫“Lakers”。 这人应该是那种,走着走着会突然空中投篮的男生。 说不定刚才就在投。 心里顿时泛起一种带厌恶的酥麻感,如同冬日坐上一个被前人暖过的地铁座位,涌来一股热流,但也有点难受。 没等她多想,何澈已发来第一条消息—— 【Hello】 是个表情包,来自于最近很火的动漫角色,大部分女生都会喜欢的。 但她没有。 退出界面,关掉手机网络。丁晴回到书桌前,从排列整齐的一排电影杂志旁,抽出一本书来。 这是雅思考试的官方教材,她已经做到第八本。 计时刷完三篇阅读又对完答案,已经过了小半天。长日将尽,夕阳是天空豪掷在人间的燃烧弹,缓慢地迸发,唯美而危险。 她停笔,起身,从房间角落的小冰箱里拿出一听无糖可乐,站在窗边慢慢喝完,看夕阳熄灭。 然后她再次打开手机。 瞬间弹进来两条消息。 【何澈 是这两个字】 过半个小时后。 【如果你房子有什么问题 可以跟我说哈】 没有立刻回复,丁晴切到摄像头。一手寻找最好的拍照角度,一手隔着背心裙解掉内衣。 手指是极冰冷的,毫不迟疑地伸进去,滑过柔腻皮肤,握住rufang。 她刺激着自己,乳rou如精巧堆雪,旖旎地溢在指间,眸中有欲色渐起,她却没有低头看一眼。 只盯着面前玻璃窗的倒影,露出凸点的痕迹。 按下快门,点击发送,伴随着一句—— 【我卧室有扇气窗打不开】 她几乎听得见,隔壁男生深吸一口气。 她重新穿回内衣。 “这扇吗?” 男生来得很快。面容有点泛红的痕迹,也许是因为疾走而充血。 眼神依旧躲闪着,飞掠过她,仿佛被月光惊离树枝的鸟雀。 “打不开?” “嗯。” 气窗是老式的单柄推拉结构,在卧室窗户的最高处,就连何澈也够不到。搬了个圆凳站上去,他用力去扳那个手柄。 她在一旁,抬眸看他。 最后一点夕阳是融化的酒液,浇灌在他的侧脸,伴随他牙关咬紧的动作,被无声点燃。下颌线分割光线,阴阳分明,脖颈的青筋条条浮起,缀着一颗雕塑般的喉结。 他竟有种令人屏息的性感。 “好啦!” 可他跳下圆凳时,她突然又能重新呼吸了。 气窗已然大开,的确有股清新空气朝她涌漫而来,连带着他的笑眼一起。 “你力气太小了。” “不可能。” 最讨厌被人看低,尤其是眼前这个人。 但丁晴一上手就觉得不好,气窗开是开了,依旧年久失修,任她再怎么使劲,手掌都要磨破皮了,还是纹丝不动—— 她整个人都快挂在粗粝手柄上了。 “噗。”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望向她,他这么大个人,笑声却像丛傻乎乎的海葵四处招摇,被她扫了一眼,又猛地收回。 抿了抿嘴,何澈煞有介事地。 “你等等,我去买点润滑油。” “……” “机械润滑油!链条太涩了——” “太紧了!” 风水轮流转,一句话没说,丁晴静静地欣赏他变得又惊又慌,扎实的知识和脆弱的辩解混乱缠斗,最后一起输给羞耻心。 他几乎溃败而逃。 还在楼道里长叹一声,嘹亮地骂了一句“靠”。 丁晴瞬间没忍住笑。 最近的五金店在三条街开外,来回至少二十来分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她可以用来背单词的,可不知怎么,就没这个心思。 拿了本新买的电影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直到有篇影评闯入她的视线,有关一部悬疑凶杀港片,《踏血寻梅》。 霓虹漫天但底色死灰的残酷都市。血污与贫穷杂驳的画面。幼鹿一样的外来少女。压抑沉默的本地男青年。 他们不过都想在此地,拥有一个“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活着会痛,活着会累。活着,就会想要怎么活得更好。」 影评最后一句话,也是片中台词。等丁晴意识到自己读完时,她已经看不清任何一个字。 天色彻底落下来,深碗般把她倒扣在剧情里。仿佛真有个猪rou档矗在眼前,惨黄灯胆撞击赤红灯罩,摇曳着一种黏臭的暗。有苍蝇乱舞,吮住沾满碎rou的破烂砧板,伴随着剁rou的钝响—— 咚,咚,咚。 少女就被抛尸在这里。 “我还买了——”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倏然涌入新鲜空气。 只见她一个人坐在黑暗中,何澈顿住:“怎么了?” “没事,没事。” 被唤醒般,却仍如呓语喃喃。 她终于起身,打开电灯。 气窗重获新生的速度很快,不过翻完大半本杂志的时间。方块字落在眼中,但丁晴不再过度沉浸。余光里,有个人在高处不断劳动,制造出细微的响声。 就像细柳被风吹拂着,雨滴落在山涧,篝火噼啪作响,轻燃于雪地。 让她觉得安定。 “好了。” 细细读完杂志结语,何澈刚好又跳下圆凳。丁晴抬头,才发觉他脖颈上都是汗意。 她不觉得初夏夜晚炎热,所以没开空调。但他很显然,是受不了这种温度的。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你要不要再试试?” 只是有点憨地笑,露出雪白牙齿。又像只热情大狗,扔来沾满口水的玩具。 于是她接受邀请。 亲自上手,她这才发现改变不止一处。不仅气窗铰链已被浸润得很是丝滑,极易推拉,他还用绝缘胶布缠好了手柄。 哑光黑,一圈圈缠得紧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只感觉不再硌手。 “可以吗?” 他在背后问她,有些忐忑地。 “可以。” “那就好。” 沉默发酵着,让他的忐忑慢慢腐化,化为难堪。 “……那我先走啦,拜拜。” “等等。” 丁晴终于回过神来。 下了圆凳,打开空调,她从小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她常喝的无糖款。递给他,停顿片刻,也自顾自开了一听。 “今天谢谢你了,要吸管吗?” “没事没事,不用了。” 转瞬明朗起来,他跟着她一起坐下。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只有空调运转的机械噪音,微微屏住的呼吸响动,还有饮料入喉的吞咽声。碳酸气泡在舌尖逐个破裂,跳跃着淌入体内,暗流涌动。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坐在床,一横一竖,形状是诡异的直角。这格局不方便讲话,但不影响目光游走,飘飘忽忽地撞上。 越喝越渴。 “你刚高三毕业吗?” 又一次被她捉住目光,何澈终于绷不住了,有点尴尬地笑。 “嗯。” “我也是!”男生挑眉,“你是几班的?” “七班。” “我是六班的!就在你们隔壁!”睁大眼睛,他彻底望向她,“没怎么在学校见过你。” 眼都不眨,丁晴跟逗狗似的:“我也没怎么在学校见过你。” “哈,我不怎么去的。” 他答得太过坦荡,她反而一凝。 那种感觉又来了,带厌恶的酥麻感。 她的预感怕是没错,他就是那种走着走着会莫名其妙空中投篮的男生,那种不学习还会得意洋洋说出来的男生,说不定还会把时间荒废在游戏和黄片上面。和这年龄段大量的雄性蠢货没有什么区别,除了皮囊好看一点。 她就不该请他进家门,喝可乐。打破她的人生铁律,她一周只允许自己喝一次饮料,一次一听无糖可乐。今天,她已经喝了两听。 她就不该勾引他,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这才是真的打破她的人生铁律。 猛地不耐烦起来了,丁晴放下易拉罐,瞥向何澈的可乐,想看他还剩多少好下逐客令—— 她突然看见他的手心都是锈迹。 他的肤色本来就深,更显掌心白净。沾满了一片片浅褐色铁锈,像被砂纸狠狠磨过,看起来就疼。 都是修理气窗时,从手柄带下来的。 她一下子静了下来。 视线缓慢上移,灵蛇般缠绵蜿蜒。他微微凸起的腕骨,经脉浮现的结实手臂,一看就很好枕的胸膛,连贯到胸肩,脖颈,还有喉结。 他还无知无觉,大口大口灌着可乐,喉结随着吞咽滚动着,几乎汩汩作响,像个丰沛的泉眼。 她想贴上去吮着。 “……” 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男生放下可乐。湿润嘴唇是晶亮的,看起来很软。 但亮不过他懵懂的眼神。 “……干嘛?” 心头那点带厌恶感的酥麻已经淡了,只剩下酥麻本身。 盯紧他的脸,丁晴勾唇。 “你想不想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