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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叹。 “难怪大貂珰能身居高处,倍受信宠。” 蔡敬仲谦逊的摆了摆手,然后话风一转,“再说了,滥好人又不是白痴。咱们这位主子,人虽然软了点,但心里头明白,最重要的是有眼光,单凭这一点,就比旁人强——比你强,也比我强。” 王蕙道:“大貂珰过歉了。” 蔡敬仲摆了摆手,“蔡某不是谦逊,而是自知不及。蔡某在宫里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贵人。唯有这位主子,让蔡某真正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王蕙目光微闪,“攀龙?” 蔡敬仲微微一笑,不再多说。放下茶杯,从席侧拿起斗笠,飘然而去。 ………………………………………………………………………………… 与此同时,“滥好人”程宗扬浑然不知蔡太监已经打点好牌坊,准备亲手给他供上,还在为商会的大计殚精竭虑。 不大的厅内坐无虚席,程宗扬坐在主位,云苍峰坐在他对面的宾位,正中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白绢,上面绘制着洛都的大致地形。两人下方,左首依次是班超、匡仲玉、高智商、何漪莲;右首是程郑、吴三桂、敖润、冯源。坐席上首的侧位,专门放了一张软榻,带着银制面具的剧孟仿佛一头懒洋洋的睡狮,据榻而卧。 程宗扬指着地图上一面小旗点了点,然后道:“昨天程大哥又拿下一处草料场,目前我们已经控制了洛都八成的草料供应,远远超过了预期目标。这桩功劳,是程大哥的。” 程郑起身道:“不敢当。” “人员安排了吗?” 程郑道:“云三爷已经派了两名掌柜过去接管。” 程郑手下虽然也有些人,但如今商会的布局扩张太快,人员配置上不免捉襟见肘。而云家由于产业转让,大批人员闲置,又都是经商多年的老手,双方一拍即合,程郑负责扩张,云苍峰派人接管,双方合作得天衣无缝。 “事不宜迟,不能再等下去了。从明天起,我们手里的草料场全面涨价。先从精饲料开始,豆饼涨一成,干草每十束先涨一个铜铢。”程宗扬道:“一定要控制好节奏,波涨价的幅度要缓,节奏要稳,时刻注意市场的反应。” 云苍峰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财富,在厅中都是最高的,但他丝毫不摆架子,他这边说完,便点头道:“明白。” 程宗扬暗暗竖起大拇指,云老哥够给面子。 班超道:“等草料价格全面涨起来之后,我们不妨作作样子,准备点草料在各处城门发放。量不用太大,主要把声势造出来,一来邀买人心,二来让人们都知道洛都草料全面告紧。最好让周围郡县都听到风声,预先把草料钱算到运费里面。” “好主意!”程宗扬赞道:“洛都运力有限,多运了草料,就少运了其他货物。” 程郑抚掌道:“果然周到。” “陆路运输无非是车马人力,我们只要控制饲料,让运费上涨即可。水路运输价廉量大,才是真正的大头。此事我以前有些想当然了,”程宗扬侧身示意了一下,“现在请洛水的何大当家解说。” 众人目光都看了过来,何漪莲暗暗吸了口气,起身先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说道:“水路与陆路不同,由于立冬前后洛水会因水浅停航,一般商家都会赶在大雪之前运完货物,眼下正是水运货物最多的时候……” 最初的紧张过后,何漪莲越说越流畅,她先介绍了洛水航运的状况,洛帮所占的份额,以及可以调动的人手,然后说道:“按照家主的吩咐,从明天开始,我们会借口水浅,停止千料以上货船的航行,改用小船和竹筏运送。粗略估计,整个洛水会减少两成的运量,同时提高一成的转运费用。” 吴三桂道:“万一有人抢生意呢?” 何漪莲嫣然一笑,“这就要请诸位援手了。” 程宗扬道:“老吴,这件事交给你了。不管帮内还是帮外,有人不服,全部打服。” 吴三桂高声道:“是!” “水陆运输的事暂时这样安排,”程宗扬一锤定音,然后道:“第二桩是兑换。高智商,这事交给你去办。多找点狐朋狗友一起上阵,把咱们手里的金铢兑成铜铢。” 高智商不解地说道:“师傅,铜铢又重又占地方,运的时候不方便啊。” “洛都九市你去看过了吗?”程宗扬道:“百姓交易基本上都是铜铢,用银铢的都极少。你要做的就是大量减少铜铢的流动,人为造成钱荒。至于兑来的铜铢,不用担心,都存在陶氏的钱庄里。我已经跟陶弘敏说好,这部分钱铢入库之后,短时期内不再流通。” 高智商道:“有限额吗?” “先兑十万金铢吧。看看市面上的铜铢一下少二十万贯,会有多大波动。另外各处商号,无论草料场还是水路运费,能收铜铢的全部收铜铢。” “最高兑多少?” “尽量足额。铜铢出现短缺,可以兑到一千九。最高不超过一千八,而且这部分比例不能超过半成。” “行!”高智商道:“我找人去办!” “第三件……老匡,要靠你了。” 匡仲玉起身敬了一礼。 “你放出风声,说有人暗中往洛都运送兵器,图谋不轨。怎么危言耸听怎么来。最好再设计从进城的车中,搜出一批兵器。至于主谋,或者是赵王余孽;或者是暗有反志的诸侯;或者是有野心的外戚……目标越扑朔迷离越好。” 匡仲玉朗声道:“明白。” “云老哥,还要辛苦你一番。” 云苍峰道:“尽说无妨。” “你拿出钱铢,四处求购田地房产,把声势尽量造大,显得越急切越好。洛都这帮豪强肯定会拼命抬价。”程宗扬道:“怎么激起他们的贪心,让他们跟着咱们的节奏抬价,就要看云老哥的本事了。” 云苍峰笑道:“你只管放心!一文钱不花,只动动嘴皮子,就让洛都周边田地的价格大涨这种事,老哥我最喜欢干了。” 程宗扬笑道:“算缗令一出,他们就知道最后吃亏的是谁了。” 云苍峰闻言大笑,他在汉国没少受人排挤,眼下又被逼卖掉名下的大部分产业,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他已经等不及想看看那些人将来的脸色。 程宗扬道:“总之一个字:涨!大家想尽办法,把百货的价格都抬起来。常言道,事不过三,这一轮涨价至少要有三波,每一次都涨到别人以为不会再涨的时候,再涨一波。三次之后,大多数人就会习惯物价的涨势了。” 说完之后,程宗扬特意道:“剧大侠,你看呢?” 剧孟咧开大嘴,用嘶哑的声音嘿嘿笑道:“这么好的发财机会,让你说得我都心动了……要不要我抢一票啊?” “这个主意不错啊!从安全上做文章,提高成本。”程宗扬边想边道:“抢的目标不一定要大,但要有足够的影响……” 敖润接口道:“抢那些士子啊!” 冯源不乐意地说道:“穷文富武,那些士子大半都精穷,抢他们干嘛呢?” “就抢他们!”程宗扬道:“那些士子嘴巴能说,还有交流的平台,传播够广够快,目标也不显眼,而且还没几个钱——这么穷的都抢了,何况别人呢?” 冯源不同意,“就是因为钱少才要命啊。” 敖润安慰道:“没事。只抢来洛都的,返乡的咱们不抢。反正他们都来洛都了,找个书院多少能混口饭吃。” “你说得轻巧……” 班超道:“不行就让主公出一笔钱,放到各个书院,补贴被抢的士子。”他补充道:“反正大家都穷,补贴不一定用钱,粮食被褥就不错。” 冯源道:“万一抢到有钱的呢?” 班超笑道:“就当均贫富了吧。” 冯源道:“万一有人混补贴呢?” “补贴越多,说明抢得越厉害,只用一点粮食被褥,就把声势造出去了,这生意做得过啊。”程宗扬笑道:“冯大法,你要不忍心,这补贴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得了。” 冯源左右看了看,“那就我吧。我可先说在头里,是不是真被抢我不管,只要真穷我就给啊。” 众人都笑道:“给吧,给吧。最好都说被抢了。” 席间所谈内容虽多,但在场的都是行家,效率极高。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众人商议已毕,各自散去,只留下何漪莲还在厅中。 何漪莲看着正在审视地图的主人,欲言又止。 程宗扬提笔在图上作着标记,一边道:“怎么?没有这样议过事吗?” “奴婢以前在帮中议事,都是排好座席,谁座席靠前,讲话就更大声。主子这般议事,奴婢还是次见……” “很奇怪吗?” “主子手下人才济济,奴婢望尘莫及。难得的是,没有人起小心思,倒像是一家人坐着说话。” 程宗扬哈哈笑道:“要不他们都叫我家主呢。” 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摸着下巴,望着地图陷入沉思。 何漪莲看着那幅白绢地图,主人新作的标记似乎是随意分布,有的在北邙,有的在洛都城内,有的远在偃师,还有一个在伊阙的香山顶上。 程宗扬忽然道:“像什么?” “呃……”何漪莲有些语塞。图上的标记零零散散,根本看不出头绪。 “算了,我也看不出来。”程宗扬叹了口气,悻悻道:“这鸟人……” 程宗扬丢下笔,“你去吧。让长伯放手去打。” 出于对魏甘的警惕,两个老头现在被分别关押,魏甘十分配合,只不过从他嘴里再撬不出内容。严君平依旧沉默,面对程宗扬的询问,连眼角都不带扫的。要不是看在他很可能是被老岳坑了的同道中人的面子上,程宗扬都想揍他。 卢景远赴首阳山,在此处坐镇的只有斯明信。程宗扬特意带了两壶好酒,一边给四哥斟上,一边说了这几日的奔波,尤其是对那句口号的猜测。 斯明信默不作声地听着,神情冷峻,但听到已经对上六块玉牌,也不由微微动容。 “我现在奇怪的是,岳帅既然布下这么多星月湖兄弟才知道的线索,可为什么不把玉牌直接给你们,而要交给严君平保管呢?” 斯明信想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 程宗扬郁闷地干了碗酒,“只有等卢五哥的回来再说了。” ………………………………………………………………………………… 第二天天还未亮,洛水码头就传来消息,昨晚夜航时,接连三艘千料大船搁浅,将航道阻塞大半,其中一艘更倒霉,船体倾覆,所载的货物全部漂没。据当事的洛帮水手说,搁浅的原因是洛水提前进入枯水期,水位下降,此番事故完全出于天灾。 但天亮之后,又传来消息,洛水沿岸的居民、渔人以及往来的乘客提供了大量证据,证实洛水目前的水位并无异常,即使有,也不超过一个手掌的厚度。面对质疑,已经在公众视野中消失多时的洛帮何大当家公开亮相,收回了属下此前发表的言论,表示事故原因目前正在调查之中。同时表示自己将结束休假,全力以赴调查事故原因,给货主和百姓一个交待。 而据某位资深船夫透露,事故的原因与水位无关,主要是洛水上游来沙量持续加大,河底的沙洲长期生长造成的。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洛水的航道都没有疏浚过!洛水每年的来沙量有多大,她姓何的计算过吗?光说搁浅,前年搁浅事故有十几次,去年二十几次,没有公开的还得翻两倍!搁浅事故一年比一年多,可洛帮高层呢?对此毫不关心,每天花天酒地,歌舞升平!就洛帮这种工作态度,不出事故是偶然的,出事故是必然的!”这位不愿意公开姓名的许姓水手愤怒地表示,“我就知道那娘儿们靠不住!” 事故发生后,为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以洛帮为首的船行匆忙宣布,在洛都下游一百余里设置安全线,千料以上的船只一律停航,船上的货物先用浅底的小船驳运至偃师码头,再走陆路进入洛都。如果想直航上津门码头,能用的船只更小,而且时间无法保证。 船只搁浅的事故洛水每年都会发生多起,无论是官方还是百姓,对此都早有预期。只不过今年的停航足足提前了一个月,正值船运高峰,还是让相关方面慌了手脚。 嗅觉最灵敏的,永远都是商人。洛水停航的消息刚一传出,洛都车马行的运费便应声大涨,偃师城内更是车马云集,洛都几乎有一半的运力都赶来讨生意,险些挤垮了码头。 洛都人口百万,每日所需的粮食、猪羊、菜蔬数量就极为庞大。但相比于珠玉、香料、锦缎之类的奢侈品,粮食菜蔬价低量大,十车粮食也抵不上半车锦缎的运价,因此原本就有限的运力争相追逐各类运费高昂的贵重货物,城中亟需的粮食即使被驳船运来,也被随意堆积在码头上。 官员们都盯着诏举,密切关注着天子亲政之后的举措,对此无暇理会;洛都的商贾们无不抓住这个天赐良机大肆提价,以近乎狂欢的姿态从运费到售价尽情攫取着超额利润;洛都的百姓只把洛水搁浅的消息当作市井间的谈资,顺便对市面上越来越贵的物价发几句牢sao。 于是就在众人全然不觉的情况下,一场完全人为的经济危机正愈演愈烈,其破坏力远远超过了程宗扬的预料,甚至成为汉国剧变的导火索,以至于将整个汉国的政局都蒙上一层nongnong的血色。 然而此时,这场危机的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