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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话说回来,如果陈凤不是那个小白脸,就意味着要找的人又多了一个,又要在大海里多捞一根针,这难度不比五百金铢轻多少。 程宗扬满心纠结地叹了口气,“如果陈凤当日也在脚店,那已经找到了四个人,郁奉文、杜怀、陈凤和延玉。剩下只知道有一个拉琴老人和一个疤面少年。今天这麽巧,不如咱们回洛都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遇上那个拉琴的老头。” 卢景道:“如果要回洛都,咱们早就回了,何必再留在偃师?” “计将安出?” 卢景起身道:“我们去找脚夫!” “为什麽?你不是说不好找吗?” “原本不好找,但我们现在知道陈凤是个商人。” “你的意思是……” “那几名脚夫很可能是陈凤带来的。” “可你怎麽知道那些脚夫在哪儿?偃师吗?” “陈凤是义阳人,义阳最有名的出产是漆器。”卢景道:“我们先去偃师的漆店。” 程宗扬跃起身,“那还等什麽!” ………………………………………………………………………………… 两天来的经历,使程宗扬对卢景信心满满,结果一直找到午後,两人才无可奈何的回来。今天的好运气似乎在上午就已经全部用尽,他们找遍了偃师所有的漆行、器皿店,甚至所有的脚行,都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别说近些天去过上汤的,连卢景描述出来的陈凤,都没有人见过。 最终卢景不得不放弃这条线索,那个陈凤虽然在偃师,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做与漆器相关的生意。 回到客栈,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卢景蹲在蓆子上,一手拿着窝头,一手用筷子沾着水,在案上一边画一边琢磨。 “两间上房,陈凤与延玉住了一间,郁奉文和杜怀住的是通铺。另外一间上房的客人很可能是疤面少年,也可能不是。拉琴的老头肯定住的通铺,如果这样的话,通铺还有五个人。” 卢景啃了口窝头,“一名脚夫能挑一百二十斤,如果有五名脚夫,就是六百斤。六百斤的货物,会是什麽呢……” 程宗扬在看那幅仕女图。自己还是头一次看到汉国的帛画,绘画是以线描为主,笔法简练明快,看得出绘者的手法十分娴熟。虽然帛上的颜料非常普通,墨汁洇在绢上,线条边缘有些模糊,但笔迹匀细流畅。上面的女子眉目秀美,颇有几分姿色。那女子对着镜子,翘起手指,唇上有一点鲜艳的红色,似乎正在涂抹胭脂。朱砂的色彩倒是很鲜艳,只是绘者上色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小心,连背面都沾了一些……背面? 程宗扬把那幅帛画翻过来,背面有几片模糊的红色,连起来隐约能看出一只手掌的形状。 程宗扬抬起头,尽量平静地说道:“五哥,你猜这个陈凤做的什麽生意?” 卢景用筷子敲着几案,“义阳除了漆器,还有……” “朱砂!” 卢景停下筷子,然後把剩下的半个高梁窝头一口吞下,“回洛都!” ………………………………………………………………………………… 义阳并不出产朱砂,但朱砂在六朝用途极广,既是功效通神的药物,也是炼丹、制符时必不可少的原料,同时也是化妆品的重要来源,还有另外一项用途,是作为漆器的颜料。 季进前些天刚作成一笔生意,丰厚的收益让他立刻就纳了一个小妾。这会儿坐在店里,被午後的阳光一晒,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他打了个呵欠,愈发怀念自己新纳的小妾,只想赶紧回去冲个凉,抱着香喷喷的小妾好好享受一番。 门前阴影一闪,有人进来。季进尽力堆起笑容,对客人道:“不知两位要买些什麽?” 一名有着两层下巴,看上去肥头大耳的客人道:“丹砂。” 季进精神一振,“客人算是来对了,本店的丹砂都是上好的辰砂!大的一块就有数斤,即使研磨到细如微尘,色彩照样深红鲜亮!” 那客人腆着肚子道:“一斤多少钱?” 季进道:“丹砂都是以两售卖的,一两二十钱。” 旁边一名客人道:“哪里要二十钱?十钱就能买一大包。” 腆着肚子的客人哈哈笑道:“兄弟头一次来洛都,有所不知,这里是直市,市中的货物都是不讲价的。” 季进心头一喜,这胖子是外行啊!洛都的直市确实是言无二价,说多少是多少。可此地是南市,跟直市八杆子都打不着。 胖子爽快地说道:“二十就二十!给我称些。” 季进脸上笑开了花,“不知客人要多少丹砂?” 那人张开手掌,“五百斤!” 季进张大嘴巴,半晌才道:“实不相瞒,小店眼下只有一百多斤。” “五百斤都没有?” 五百斤可不是个小数目,如果能卖出去,自己再纳个小妾的钱就有了。季进打起精神道:“客人若是要的话,明日就可以到货。” 那客人十分好说话,“明日就明日!” 另一名客人泼冷水道:“五百斤太多了,咱们又搬不动。” 季进连忙道:“城中有专门的脚行挑运丹砂,不用两位费半点力气。” “还有专门的脚行?在哪里?” “辰记脚行,在通商里,客人一问便知!”季进生怕这笔生意飞了,赶紧把专运丹砂的辰记脚店详详细细对两人讲了一遍。 ………………………………………………………………………………… 辰记脚行的经纪摇了摇头,“敝行从不泄漏客人的身份和委托物品,两位所请,恕难从命。” 一身管家打扮的卢景手指敲着柜台,不耐烦地说道:“那几个脚夫弄坏了我家侯爷用来炼丹的辰砂!识相的就把那几人叫过来,听凭我家侯爷发落。若是不识相——连你的脚行也脱不了干系!” 那经纪不愠不恼,淡淡道:“是非自有公论,若是敝行脚夫的错,敝行自当赔偿。但先生说的是六日之前,早已时过境迁。敝行自有规矩,先生要看当日出城的簿册,恕在下难以从命。” 管家拍着柜台道:“你说是不说!” “恕难从命。” 眼看两人就要说僵,程宗扬倾过身,伏在柜台上,口中说道:“我们也是府里的下人,给侯爷跑腿的。说到底,这事只是那几名脚夫的错,与贵行有什麽干系呢?你说是不是?”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微微抬起衣袖,露出几枚白亮亮的铢钱。 经纪盯着那几枚银铢,慢慢道:“与敝行无关吗?” “当然没有关系。但如果找不到人,侯爷一旦发怒,那就不好说了……”程宗扬说着,把几枚银铢推到经纪衣袖下。 经纪态度终於松动,“若是与敝行无关的话……”他抬手按住那几枚银铢,然後咳了一声,“我来看看。” 经纪手一抹,把银铢抹入袖中,顺势拿出簿册,抬手翻开,“八月初九……在这里了。嗯,敝行是有几名脚夫去函谷关。” “几人?” “三人。” “客人是姓陈吗?” 经纪板着脸,微微点了点头,口中却道:“恕难奉告。” 程宗扬又推了枚银铢过去,“那三名脚夫眼下在行里吗?” 经纪飞快地瞟了眼纪录,“牛老四、牛老七兄弟去伊阙挑货,十八日才能回来。石蛮子倒是没出门。” ………………………………………………………………………………… 一个瘦削的汉子弓着腰踏进院门,那汉子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一件粗葛缝制的短褂,他低着头,裸露的肩膀上扛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榆木扁担,张开的胳膊肌rou像钢丝一样一条一条隆起。肩上骨头突起的部位已经被常年累月的重担磨平,此时扁担稳稳放在上面,前後各挑着满满一桶水,为了防止桶里的水泼溅出来,水上还盖了两片荷叶。 卢景叫了一声,“石蛮子。” 那汉子抬起头,只见他眼窝凹陷,瞳孔是淡淡的黄色,虯曲的胡须从两腮一直连到鬓下,却是一名胡人。 石蛮子看了两人一眼,然後默不作声走到院角,放下扁担,把两桶水倒进一口大瓮内,拿起一只水瓢舀了水,“咕咚咕咚”喝着。 卢景与程宗扬交换了一个眼色。洛都多有胡人聚居,只是不知道这个石蛮子是被大军掳获的胡人奴隶,还是赔了本钱无法回乡的胡商,又或者是定居的胡人後裔。 卢景冷哼一声,板着脸道:“石蛮子,你可认得我吗?” 石蛮子喝着水,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卢景厉声道:“初九那天,你是在上汤的长兴脚店吧?” 石蛮子拿瓢的手晃了一下。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他还担心石蛮子语言不通,连卢五哥说的什麽都听不懂那就麻烦了。 卢景摆出恶狠狠的样子道:“我们是南城武馆的!那天我们武馆的杜拳师跟你都住的通铺,难道装作不认识吗?” 石蛮子放下水瓢,垂着手一言不发。 “杜兄弟原本回乡成亲,带了一对玉环作聘礼。谁知回去才发觉被人打碎了一只!是不是你干的?” 石蛮子低着头,沾在胡髭上的水一滴一滴掉落下来,也没有抹拭。 卢景放缓口气,“杜兄弟说,那天通铺有八个人,也不一定就是你弄坏的。只不过他也记不清当日在通铺的都是些什麽人,所以来问问你。杜兄弟记得那天有个书生,对不对?” 石蛮子一动不动,没有应是,也没有说不是。 “脚夫一共三名,你、牛老四、牛老七,对不对?” 石蛮子默不作声。 “剩下三个人,有一个拉琴的老头……” 石蛮子抬起脸,用生涩而怪异的语调道:“胡……琴。是胡……琴……” ………………………………………………………………………………… 马车上,程宗扬悻悻道:“那蛮子竟然不会说汉话,难怪只能当脚夫呢。” 卢景一拳擂在掌心,“原来是拉胡琴的老头,我竟然没想到!” “拉琴的老头——这个不是咱们早就知道了吗?” “是胡琴。你还记得杜怀说的吗?那老头连琴都摔坏了——”卢景沉声道:“洛都会拉胡琴的不多,能修的更少。整个洛都,只有一家店舖是做胡琴的。” “在什麽地方?” “金市!” 两人随即赶到金市,却扑了个空,那家乐行的人都被公卿之家召去演奏,今天没有开张。 卢景道:“去找牛家兄弟。” “又不急在一天。”程宗扬道:“跟着你跑了两天,别说观赏洛都的景色,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乾脆你也别回寓处,咱们都到鹏翼社,今晚一起聚聚。” 此时出发,到伊阙也是半夜,想找两名脚夫,还要等到天明。对此卢景也不反对,两人信步往鹏翼社所在的通商里走去。 此时正值酉初,各处官署开始退衙,街上冠盖云集,热闹无比。洛都的热闹与临安也大不相同,临安的热闹更贴近市井民众,处处透着平民百姓的喧闹、热情和混乱,走在街上,两旁的叫卖声不绝於耳,人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以前程宗扬看古装片,官员出行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觉得这些官员太讲威风排场,在临安街头才知道那不是摆架子,而是现实需求,如果不举牌子,就是贾师宪都走不动。 洛都的热闹则是另外一种。街上的人流丝毫不比临安少,但秩序井然。街上行驶的都是有品秩的车乘,拉车的马匹最少也有两匹,多的有四匹,奔驶时四匹马并驾齐驱,连步伐也被驭手cao控得整齐划一。车厢大都是敞开式的,後部装着曲柄盖伞,黑漆的车身绘着朱红的云纹,车上的官员头戴高冠,极具威仪。 出行的贵族声势更为惊人,程宗扬就看到一队车骑,前面是近百名持戈带甲的骑手,然後是两列携弓的骑射手,接着是簇拥在马车旁的数十名亲卫、门客,後面是两排长长的仆役、侍女队伍,捧着形形色色的漆盒器皿步行跟随。数个队伍绵延一里多长,沿途的官员、行人纷纷避让。 这等声势排场,比皇帝出巡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不是旗上大大的“孙”字,程宗扬还以为天子从宫里出来了。 “这家排场够大的,姓孙……”程宗扬原本准备先去太泉古阵,然後到建康找云如瑶,来汉国纯属意外,根本没有来得及对汉国朝野做一番了解,这会儿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汉国有哪位姓孙的贵族,问道:“什麽人?” “湖阳君。” 虽然没有做功课,程宗扬也知道汉国的封君与秦国、昭南不同,汉国贵族男为列侯,女为封君。这样的车仗簇拥的竟然是个女子,让程宗扬更意外了。 “是宗室的公主?可为什麽姓孙呢?” “听说过吕家吗?” “当然听过,後族啊。” “湖阳君是吕冀的妻姊。这麽说你就明白了——吕家是刘家的外戚,孙家是吕家的外戚。” 程宗扬一脸的不可思议,汉国的外戚飞扬跋扈自己很早就听说过,可隔着几千年的历史,只当故事看了。直到亲眼看见吕家姻亲的一个女子都有如此排场,他才知道吕家的地位该是如何显赫——吕家不仅仅是外戚,而且是世代外戚。汉国一向有太后听政的制度,论起实际执政的时间,吕家只怕不比帝室差多少。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迎着湖阳君的车仗驰来,车上立着一个身穿黑色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