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些人生来不凡，征服星辰大海，朝着世界的尽头奔发，有些人就想做个普通人，无论哪种人，都挺好的，惨的是中间的，你说这叫什么事？想普通普通不了，但说特别不普通吧，也没有，惹得自己很痛苦。叶离水现在就处于这个很痛苦的状态，她又不是英雄，她怎么来叫莫常新醒悟啊，她要是真正的勇者，就该在玛琪刺中她时，就跳起来反抗，踩爆那个女孩的头，不会被她的外表迷惑。

    她让莫常新醒悟，莫常新能怎么醒悟，她就是个普通人，只不过恰好生在血猎之家，要是爽文，她们就一人一把AK47跟世界为战，爽文多简单，谁在里面都是英雄，要是现实世界也能当英雄好了。成为某个人的荣耀，血族的荣耀。她是血族之星，救人于水火，但血族的荣耀应该救血族才对吧？她还没有什么血族朋友，现在一辆辆私家车追着她狂奔，不断鸣笛，叫她放下莫常新。

    她跟娄郁佳也没什么交情，娄郁佳，朋友的朋友，人还欺负过她，死了这叫罪有应得，给她下针的就是娄郁佳，她跟娄郁佳有什么交情啊，是啊，上了高中，好像交情就变寡淡了，也不是这么说啊，从前的叶离水，很内向，因为被血猎坑过，觉得跟人少交往，就不会被坑了，根本不是人的问题，吸血鬼的身份让她就不能普通。那，如果她跟娄郁佳交流了……

    在转生后，第一次对她有印象，就是照着腹部来了一拳，好像她们从来没有好好交流过，叶离水错过了机会，要是能重开一次……世界没有重开，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那时候，为什么没和娄郁佳好好谈呢？不知道。她根本不是合格的主角，合格的拯救者。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沈辞看着车后镜：“再制造几场车祸吗？接下来就是警察追我们了。”

    苍帆说：“叶离水，一个局做好了，解得死烂最佳的办法就是不要再解，弃掉重来。”

    叶离水说：“你到底是模仿你哥，还是自己的真心啊，你是年少的将军，血气方刚的，不要给我讲出这种丧气话！”此时她就像一个元帅，好像在打什么扰乱军心的下士，第一天上场，下士说，敌强我弱，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她说，我们要用一百个兵打一万个兵，这叫巨鹿之战。

    被叶离水教训，苍帆不禁有些恼火：“能教训我的只有我哥，你还算不上格！血气方刚又怎么样？我也……守不住李家。”他低下了头，好像触动到了什么，他本来是想说教叶离水的，叶离水根本没资格说他，他征战南北那会儿还没叶离水的事，可是将军又如何？还不是要被皇帝压制，被文官压制。叶离水说：“停车！”她不能再想了，不能再后悔以前的事，她要是一味后悔，而不改变当下，那多可笑？叶离水死了一次后就要当个崭新的自己，她脱下了外套，围在腰间打了个结，叫沈辞停车，沈辞愣了：“停了就死路一条。”

    “你带苍帆去机场吧，我俩下车。”

    苍帆愣了下，这小姑娘突然有了主见，她有主见的时候像一位女王，那么仪态万千，四处充满着威严，她突然就不需要苍帆帮她了，也没那么无助了。朋友，朋友，娄郁佳是她什么样的朋友？不是听她讲，还是很毒一小姑娘吗？莫常新说：“你为什么要帮我，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救你……”她指的是咖啡馆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甚至还为了娄郁佳跟叶离水吵架。叶离水竖起食指，说：“嘘。”

    我啊，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大家杀来杀去的，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从小就是这样，突然的，父母死了，哥哥再也不回来了，突然的，师生又要用死来决定战斗，好好的，都散了，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二十一世纪文明吸血鬼，坚决杜绝这种行为。”

    车上下了两个人，是小姐和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搂着小姐。

    方哥视角看起来是这么一回事，公共场合不好开枪，她居然直接地走了过来，没有车子在动了，她和小姐贴的很紧，越来越近，方哥才发现小姐的脖子上有一条血痕，像是血围成的项链，小徐说：“这怎么可能？小姐的脖子上……”

    黑发的女孩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不怕你们打死我哦，因为是在马路上，会花点力气吧，这条‘项链’说明她被我劫持了，我找你们的老板莫画山有点事。”

    叶离水的超能力，第一卷的时候，她还仅仅只能从手里变出飞刀，但慢慢地，这个超能力有了些许改变。她可以从他人身体里取出武器，也能控制自己在取出武器的时候，能否伤害到对方。

    莫画山抽着烟，他站在一幅巨画面前，有点钱权的人家里都很喜欢搞一些名画古董收藏，仿佛这样就能凸显自己的身价，但这幅画不是鲁本斯的，不是塞尚的，不是达斯的，画的内容十分简单，是满头银发的男人被钉在十字架上，滔天的月光。

    说来惭愧，其实有的人认为吸血鬼很美，他们也确实拥有美貌和不老的容颜。有的人对着相貌出众的罪犯都能生起同情，何况是吸血鬼呢。

    他在画前等着绑架犯，那是第一个敢绑架她女儿的吸血鬼，他们的城市刚刚经过血族的洗劫，满目疮痍，他会在这个风尖浪口上放过她吗？

    叶离水踏了进来，从外表来看，那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可能才刚刚读高中，但她见莫画山却一点都不慌张，她的脚步从容，充满自信，莫画山不会杀她的自信。

    莫画山疑惑没有人将她击杀：“你拿了什么筹码？”

    “您的女儿，但凡有一个血猎敢杀死我，她都会被一分为二，脖颈有漂亮的横截面，血会溅到墙壁上，弄脏您的壁画。”叶离水毫不留情地说，说到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微笑。

    如果莫画山不是整天让保镖和司机去接送她，而是肯亲自看一眼，又或者是关心过她的同学，可能也不会相信叶离水干得出来这种事。但从她表明她吸血鬼的身份后，莫画山就把她当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这番话满足了他对吸血鬼的幻想与成见，他说：“你要什么？”他计量着莫常新与血猎之间的平衡，把他女儿这样一个筹码独自放在天平上，必要的时刻，他会把他的女儿也给杀了。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雪前耻，恢复血猎会长的名声。但是如果是要钱或者要权之类的……那对莫画山来说是小意思。她到底会提出什么条件？莫画山也对此好奇不已。

    叶离水张口，说出了一个让莫画山惊讶的条件。

    血猎一组正在工作，从外表看，这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写字楼，在这里工作的是上班族白领，如果是没有见过的面孔，前台会热心地询问你需要提供什么帮助，血猎协会的外包装是投资理财机构，专业团队。但哪里都可以出现枪，楼梯间，暗层，前台的桌子下方，每个人都是狙击的好手，用子弹开瓶盖。

    王勤助恨不得把江等春撕了，最好江等春就是那个瓶盖，不，江等春最好是血族，扒了他的皮都没问题，江等春此时就在冰库里，门被锁了，王勤助说：“一具尸体而已，她是由人类变成吸血鬼的，再简单不过，你还想拿她研究什么？这家伙可杀了不少我们的人，让我们大卸八块才够。”

    一帮人都在外面，显然江等春引起了公愤，他们给不少同事送过终，举办过葬礼，王勤助说：“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里面。”

    江等春认识这个女人，不，女孩，虽然已经成了干尸，但是这身行装，他在一个晚上见过，那个时候，她戴着帽子低头不语，那么孤独，好像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碰触她，但她像的是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他们只是看起来可怕，内心却比谁都柔软。可这样他曾经帮助过的人，却亲手杀死了他的同事，江等春也不知道说谁对谁错，他总觉得是因为同事对吸血鬼的残暴让她不得不反抗，她从来没有虐杀过任何一个人。他的同事却要在她死之后叫嚣着把她的尸体大卸八块。

    真不想做研究员了，他感到的是生命的轻薄，如同一张薄纸，用笔轻轻一划，背后就能渗出痕迹，一不小心还会划破，他没法说他的同事错了，但他又不觉得他们是对的，叫嚣的声音就像躲在了云朵之后，雷声之前，越来越小了。难道是自己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他怀疑着一切，直到莫画山的声音响起：“江等春，把门打开。”

    会长发了话，他再狠心也没用，咬咬牙，他把门打开了，却看见两个少女跟在会长身后，一个绿发少女有着和会长相似的面孔，他认识这张脸，是会长的女儿，而另一个，他有点疑惑。

    黑发少女伸出手，她的腰间还扎着校服，看起来像个学生，却语出惊人：“我是原生吸血鬼叶离水，你是江等春研究员对吧？之后就是合作关系了。”

    莫画山说：“她提出条件，说是要和我们合作。”莫画山没想到，叶离水提出的条件是见见这一具尸体，有什么好见的，同学情谊？

    江等春说：“她的尸体，就在台上。”袋子密封着。

    一进来，叶离水就感到了各种人对她的敌视，前台就恨不得用血猎枪把她的脑袋开花，可以看出恨得咬牙切齿，只是基于良好素质，强忍怒意罢了。

    莫关山和江等春出去了，莫常新背对着关上的门。

    “我不敢，离水。我不想知道那是谁，我害怕，一直以来，我都当做她活着，她可不可以依然活着？”莫常新说着说着，眼角泛红。

    叶离水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走到台前，莫常新说：“我想像以前一样，在咖啡馆遇见她，在书店遇见她，但是我不想在这里遇见她，让我活在谎言里，有时候它比现实更好。你不要逼我，离水。”

    “残酷吗？”

    这一幕好像从前，她不愿相信父母死去，她很自责，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想陪着父母死去，甚至让哥哥把她变成人类，她也有过谎言，她哥却让她最终还是成为了吸血鬼，她现在也要去戳穿别人的谎言，莫常新装得足够辛苦。

    “是啊，他对你来说很光明吧？我是说X，他可以保护你，引导你，只要跟着他，去哪儿都可以，但他最后只能脆弱地倒在地铁上，可你一直以来都知道，知道他是娄郁佳，知道她什么时候变成了吸血鬼，你却不愿意看到她的不甘，看到她的落魄，她在那里等着你啊，常新，人需要向前看，而她是你必须要跨过的现实。”

    莫常新抓着头发，摇着头，低声说：“我不知道恨谁，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麻烦？”她的皮肤被她抓红，她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向解剖台，捏住了拉链的拉头，拉头像一辆单轨道行驶的火车，跟金属摩擦，发出声音，又像慢慢展开羽翼的天使，她看见的不是初中认识的女孩，而是干枯焦黑的尸体，美丽的吸血鬼经过太阳的光照，变得丑陋不堪。叶离水愣了一下，她只知道不能晒太阳，但她没见过吸血鬼的这副模样，莫常新会被吓到吧？她只是个大小姐，受枪口和保镖保护，在此之前她都没见过尸体，更何况是这副样子，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但是，莫常新看着这副样子，却只是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埋在肩头，说：“对不起，小郁，留你一个人在地铁，对不起，没有走出G市，你一定很辛苦吧？对不起，我太自私了，让你在这里睡了好久好久。”她抱住了女孩的头，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闭着眼睛说：“我带你回家吧。”

    X在阳台抽烟，他不怎么回奶奶家，放学了先是来到列夫这里，给他做饭，列夫会带稀奇古怪的海产过来，他有装扮的黑色方框眼镜，他坚信戴上这个看起来就是个傻乎乎的好老师。X在心里说，你本来就是好老师。他讨厌娄郁佳这个名字，讨厌娄郁佳的一切，因为他不得不在奶奶家过得很落魄，奶奶让她讨厌她的女儿身。列夫带着白蟹来，说：“这个东西跟蜘蛛好像，真的能吃吗？”他在中国不久，对一切食物都充满好奇。一下就被X搞死后蒸成红的，列夫惊讶地看着，说：“我的学生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X不讨厌列夫，相反很喜欢他，列夫总是说着Q让他们完成的任务，说如果对叶离水怎么样怎么样，那天他把叶离水打死后，找了个地方吐了，但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干呕，变成吸血鬼后，他杀了很多人，但没有这样杀人，他杀血猎，他觉得是应该的，因为那些血猎虐杀了他敬爱的老师，就应该付出报应，天不下令，他替天行道，代行圣旨，但叶离水犯了什么错呢？他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兄长可以这样对待他的meimei，然后他听到苏幽琴的谩骂，列夫敲了一下她的头，她就不吭声了，列夫拿出了镰刀，X说：“别杀她，她是莫常新的朋友。”他这么说已经拼尽力气。他其实挺讨厌苏幽琴的，没事跟莫常新靠的那么近，他讨厌所有接近莫常新的人，但是不会让他们去死。列夫似笑非笑，他在学校里是好好先生秦逢影，王梅班主任还特别中意他，实际上他杀人不眨眼。开玩笑的，他也没那么喜欢杀害无辜学生，毕竟也看着有一两个学期了，他吓吓X，X当了真。

    他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Q那么对他的meimei，他在阳台抽烟，问：“叶离水会成为我们的同伴吗？”列夫说：“你今天话倒是有点多了。”

    X吐出一口烟：“因为我也有个弟弟。老师你有家人吗？”他只记得老师有无数主人。X说：“家人是什么存在呢，我希望他们永远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平稳地活在世界一角就好了。但是Q不是那么对待叶离水的，他给我的感觉是，叶离水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X说着露出凶光，他也被人欺辱过，无法原谅这样的行为，但他只是那么说，他下令跟叶离水战斗的时候，依然摆开架势，她在学校里跟她见面的时候，依然没有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