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侠】碧嶂7、
“刚才你…”少侠突然卡壳,双唇启合多次,也没把剩下的话说完。 一想刚才那两次亲吻,少侠从耳根烧到脖子,一片红晕。两个大男人一起啃两口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对方还神智不清,他劝自己。但劝了没用,嘴唇上遗留的触感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麻,心脏更是跳的飞快,像他好像期待已久一般。 “…你突然就失控了。” 苏星文约莫想到他在害羞,放下捂着头的手,沉声道:“对不起。”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侠整好衣襟:“你在地牢受伤了吗?有没有碰到吞金虫?” “不是螭蛊。”苏星文缓缓说道:“是一种病。” 阎王债刚在关中流传开时,大家都以为那是一种怪病。现在看来…也仍旧像一种病,不过,有的人在病中被选为主人、有的人被选为奴隶,但就结果而言,主人和奴隶并无不同——苟延残喘,或者死亡,过程中蕴含的压迫、奴役、疯狂等等,在结局面前都显得有些可笑了。 “你生病了?!”少侠惊讶道。他看苏星文也不是病怏怏的样子,而且,什么病会…这样啊? “是关中特有的病症,发病之人会理智全无,仅存本能,躁动发狂。“苏星文解释道。 就他所说的症状而言,更像是精神上的疾病。少侠担忧地问:“关中…那有生命危险吗?” “有。”苏星文果断地回答:“若不能维持心神稳定,经常发病的人最后身神俱损,会死。”其实也就是阎王债频繁发作,被枯荣真气反噬而亡。 少侠一听这病最后还会死人,看向苏星文的目光都变成怜惜。苏星文相貌堂堂、实力出众,为人也大义磊落,却患上了这么可怖的怪病,实在是太倒霉、太惨了。老天真是有眼无珠! “这病有没有药?要不我们天亮后去找个大夫看看吧,金陵城里肯定有很多名医…” 换作平时,苏星文会直言“别白费力气了”,阎王债无解不谈,他自己的情况他自己清楚。此刻,他从袖袋内取出伤药,递给少侠:“此病非药石可解…别担心,也没有那么糟。” 以前让他死,他还得“含笑九泉”。现在他有牵挂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舍得。 少侠想起苏星文冲出来砍断刀镇恶佩刀后的那个眼神,小心翼翼问道:“是因为我吗?你这次发作…” 这怎么会怪你?苏星文想着,说道:“当然不是。” 就算真是他的错,苏大哥也不会当面责怪他。少侠摩挲着手里的小瓷瓶,深深叹了口气:“要是我像苏大哥一样强就好了…” “为什么?“苏星文问。少侠不是自恃武功的人,甚至练武都喜欢捎带偷懒。他有多强,未与他深入接触的人不会知道。话本里喜欢把他塑造成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超绝高手,实则太埋没他一路走来的辛苦。 “那样我就可以救出更多人…还可以保护你们!”少侠答道。 这样的答案并不令人意外。某个情绪上涌的深夜,少侠坐在窗前凝视着一轮弦月,他说他曾经遇见过非常可爱的人,但最后没能救出她,要是他那时够强就好了,黄沙下就没有他的遗憾了。苏星文第一反应是原来少侠也有夜不能寐的过往。他完全理解,所有江湖中人面对未竟之愿,诉诸的感叹是变得更强就好了,此后半生磨练,遗憾还是无法解脱。苏星文也是其中一员,后来他发现就算将阎王债修炼到极致也还是有他无法解决的残局,生命里的叹息就像一根根刺,轻的扎在指尖,重的扎在心口。他会当永不甘心的人,俗称犟种。 但那夜苏星文对少侠说的是“没有,要是,”。不过少侠同他一样执着,简称另一个犟种,只不过隐藏得比较好。大家以为他是恩义昭昭,其实他总有必死的决心。 “肯定可以。你能帮助大家,还会比我更强。”这是苏星文在这个夜晚说的。 少侠就着亮亮的眼睛无奈一笑:“苏大哥,谢谢你安慰我。”随即自己扯开衣领,开始给皮肤上凌乱的咬痕洒疮药粉。 苏星文立刻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没有骗你。不信可以拉钩为证。” 少侠被他逗笑了,笑呵呵说道:“才不用呢。这也太幼稚了。苏大哥,你别当我是小孩。” “拉钩。”无意中被点名幼稚的苏星文抢过少侠空闲的手,强行与他小指勾小指,一时间,少侠笑得更厉害了,笑着笑着就与认真盯着他的苏星文对上视线,深不见底的眼睛中盛满他的倒影,那种熟悉的、心跳加快的感觉又来了,少侠勾着的小拇指开始发烫。 谁都没有说话,互相盯着越凑越近,只要有一方撅撅嘴就能再度亲热。这么像言情话本的桥段,少侠想到,自己一点都不抵触,难道其实我是…喜欢苏星文吗? 一只鸟突然破窗而入,将窗户纸撞出一个大洞,然后整只鸟冲进二人中间,最后滚进少侠怀里。少侠吓了一跳,立刻躲开。苏星文看了眼那只鸽子,鸽子一被他盯到就开始“咕咕咕”的叫,又看向抱着鸽子的少侠,无奈也退开。 “是清崖兄的信鸽!“少侠安抚了下乱叫的信鸽,从它腿上取下小竹筒里的字条,读道:“金陵事毕,螭蛊之事却并未了结…” 清崖的信鸽?苏星文皱眉,这么“合适”的时机、这么“刁钻”的准头,这信鸽肯定是清崖故意放来搅局的。他看到了多少尚未可知,之前羡鱼港一面,他们俩确实“结下梁子“了。苏星文本以为自己抢占先机、局势大好,现在看来还是得提防某人作梗。 少侠看到字条的内容,立刻把刚才发生的事暂抛脑后,转头研究起螭蛊的问题。果然!那些吞金虫没那么好解决,还有消失的琅轩玉、专门炼制虫蛊的蛊母!既然清崖兄都明说了“并未了结”,肯定是他有了线索。少侠继续往下看:少侠不妨来江南一会,我在这里等你。 “苏大哥,螭蛊之事还未结束。清崖兄可能有线索,他在江南等我。” 为了盗玉案,他已经占用了苏大哥一天时间。少侠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二人明明认识,清崖兄却未提及要让苏星文同去,说明这事本也不需要麻烦苏星文吧。少侠问他:“对了,苏大哥,你来金陵是要办什么事?” 最终还是遇见了这个问题。他本是来金陵寻找少侠的痕迹的——少侠出现在这里时,苏星文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想来见他的。苏星文略一沉吟,答道:“散心。” “散心?”少侠歪头:“你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我能帮你吗?” “一点宗门的杂事,我不想管了,就出来了。”苏星文答道。要是在正确的时间里,他也能想溜就溜多好… “苏大哥,你真的很幼稚!”少侠笑道:“哪有人当了宗主还直接撂挑子跑路的?” 少侠又叹了口气:“天亮之后我就得启程了。真可惜,我想多听听你的故事,还想讨教武学。不知下次要何时再见,到时把酒夜谈,借醉舞剑,肯定…” “不可惜。”苏星文打断他。 “嗯?“少侠不知他何出此言。 “我和你同去江南。” 少侠蹦下床:“真的吗?!不过,这样也太麻烦你了。盗玉案本来和你没有关系…” 苏星文也站起身:“既然遇见了,就有关系。” “明明是出来散心,结果还是…”少侠低着头,瞄苏星文一眼,小声道:“果然这就是当宗主的命呀。” “你说什么?“苏星文冲他一挑眉,少侠假装盯房顶。苏星文将松掉的挎带刀扣扣好,慢悠悠说道:“听说江南风景更好。而且和你一起,很开心。” 开心?少侠撇撇嘴,开心吗…从外表上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一叶小舟从金陵渡水域划过,飘到了江南。少侠和苏星文在隔一日晌午到达烟水渔村渡口,船夫刚将渡舟泊稳,少侠立刻蹦下船,大大伸了个懒腰,说道:“苏大哥,还是地上好。船坐了那么久,腰酸背痛的…” 少侠蹦蹦跳跳走上栈桥,苏星文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路过桥边一个披着蓑衣斗笠钓鱼的男人,那男人看着水面盯浮漂,却对少侠说道:“哎,你可要小心点儿,这附近最近不怎么太平。” “我?“少侠指了下自己,他不认识这人啊?少侠问道:“啊?你是谁啊?“ 那男人“嗨”了一声,嘴里叼着根芦草:“我就是一打鱼的,偶尔也撑船,赚点儿零碎钱财。我从小没名字,村里的大伙觉得不方便,就直接叫我,莫问,了。” 走在少侠身后的苏星文也停下脚步,看向钓鱼的男子。莫问…苏星文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天机楼楼主。他又想,少侠到底被多少人骗过? 少侠不疑有他,只是无奈说道:“你们村里人真是…”起名太随意了点。 莫问转过身,顺势打量一眼在后方的苏星文,只道:“乡下人叫个什么名堂,都也只是图个方便。我没什么别的本事,好在祖上留给我这么艘小船,我跟它两个相依为命,好歹有口饭吃。” 他又继续说道:“我突然叫住你也是提醒,你们要如何是你们的事。这附近是黄林舵金刀刹的地界,漕帮里最近乱得很,我怕你们这样的外地人稍不留神就触了他们的霉头。” 金刀刹?少侠想起那个夜晚…云永望大哥为了救他死于金刀刹手下,要不是苏大哥和清崖兄,他估计还是难逃一死。他有些忍不住愤怒,说道:“你是说,害死云舵主的狗贼金刀刹就在附近?” 莫问一听,立刻急色道:“嘘——小声点!你竟然还和玄沙舵有关?那你更不能过去了,这黄林舵的水匪呐…” 正交谈间,栈桥前方传来一阵吵闹,少侠张望一下:“前面怎么了?好像听见不少人在吵架的样子…” 就听一粗旷声音道:“给爷爷我做小,难道还能亏待这孩子?“ 另一个村民跪地求道:“不行啊这位爷,我们家小红才几岁,她还不能嫁人呢!” “我大哥能看上你们这丫头,那是你们上辈子烧高香烧来的。还不放手!“有一喽啰说着就要去抢。那女孩看着年纪还很小呢! “岂有此理…“少侠对莫问说道:“一会儿再说,这帮人欺人太甚!” 村民中一个老汉走出来,高声喝道:“你们太过分了!先前云舵主还在世时,漕帮的人可从不干伤天害理的事!” 那喽啰一脚踹翻老汉,啐道:“老东西,反了你了!” 那领头的大哥也道:“什么云永望,早比黄花菜都凉了!你也不打听打听,玄沙舵的人是怎么被我们舵主除掉的!他们,小舵主,,还在我们黄林舵做客呢!” “我看今儿谁能管老子快活!” “住手!”少侠喊道。伴随喊声而来还有一把长刀,“铮”一下插入栈桥的木板里,竖在他们面前,逼得几个水匪刹住脚步。 那水匪领头吼道:“哪来的小子生事!”他定睛一看,对方才两个人,一挥手,身边的喽啰们一拥而上。 少侠想起之前漕帮的人说过他们最擅长团体为攻,一时间还觉得头疼。结果这些水匪竟是一群草包,只他和苏星文二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你们这几个废物。” 这几个水匪还在地上哎哟叫唤,从码头上又走出一妖艳女子,面带纱遮,但仅看眉眼就艳丽夺目。她语气微怒,对着躺倒一地的水匪说道:“叫你们征船办事,谁让你们惹出这些晦气!” 那几个水匪纷纷改躺为跪,大呼着“主母“讨饶。那女子盯着少侠和苏星文,看来是准备亲自出手教训他们俩。 糟了!这位“主母”似乎很强啊…少侠想着,那群喽啰又从地上爬起来,先向看起来比较好捏的少侠攻去。 什么呀!就把他当软柿子!当他好欺负的吗!少侠当面迎击,苏星文则紧盯着主母,伺机而动。看起来此人在漕帮中地位颇高,想来武功也不会是花架子。 主母双手一挥,衣上的飘带向少侠和苏星文二人刺去。二人飞速掠开地面,那飘带撞在地上,连码头的木板都震了震。他们身后突然绽放出数朵玫瑰,似乎是主母以内力凝结而成,绽放后有内力圆弹接连射出,还会追随人身,持久下去,必定应对不暇。 苏星文挥刀挡了几枚圆弹,决定速战速决。他瞬间近身,催动阎王债功法,向主母砍去。主母未料到苏星文比她更强,措手不及,被击倒在地,用内力堪堪护住,竟是险些被苏星文伤到。 此时,水面也有了动静,有水花的声音。少侠抽空一看,发现是莫问跳下了水。不一会儿,水面上原本停着的船只沉了下去。 莫问把漕帮的船都砸沉了! 众人一看船没了,各个快要疯掉,近乎癫狂之态。少侠顿觉不妙,到主母身边拽走苏星文,拉着他也跳入水中,追着莫问一起游走了。 少侠水性一般,好在在力竭之前从另一处岸边浮上。三人被路过的村民们拉上岸,浑身往下滴水,好不狼狈。少侠感觉自己对水实在是没有好的回忆了。 那伙村民中有一老人认出了苏星文,一拍脑袋,对他说:“大侠!是你啊!幸好那天刚日出你就坐船走了。你不知道,那夜黄林舵在羡鱼港大开杀戒,好多成群结队去祝寿的武林高手都折在那了,之后好多人也没逃出来,要不是你一个人先走了,怕也凶多吉少!” 那夜确实好险…等等,苏星文一个人离开了江南?少侠看向苏星文,苏大哥明明说的是…他为了救师爷才把他托给清崖,师爷也被救了,最后他怎么会一个人乘船走呢? “怎么了?”苏星文见他盯自己,问道。 “没什么!”少侠想,约莫是那村民看走了眼?他立刻打哈哈道:“苏大哥,咱们衣服都湿了,快去弄个火堆烤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