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的常羽（9）（常羽指挥官）
“搬家？”你很奇怪。这片保育区因为建设较早，各种设施配备齐全，农田开垦、新品种培育也完成得有模有样，之前都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附近也没有红潮蔓延，为何突然就要搬家？“这么急吗？” “对哦。据工程部队说，因为前两天地震，附近一个水库大坝的坝基出现了无法修复的裂纹，现在还在不断开裂，水库里的水也不敢卸，一直蓄着，这样下去再来一场雨就危险了。这边保育区刚好处于下游，不得不搬了呢。”常羽耸耸肩，尾巴在身后摆了一下，“所以他们可能没办法给我们提供多少补给了。” 眼前确实一片兵荒马乱，载具和人群都在进进出出，所有人手里都抱着、提着东西，满眼焦虑，满脸愁苦。 “补给也不是那么着急。现在还有时间，看看能帮上点什么吧。”你看了看任务列表，对常羽吩咐道。 “好嘞。”少年应道。 最近地震频繁，各个执行队伍都被打散支援各处，灰鸦三人也不例外，你身边经常就只有常羽一人跟着。 “啊，虽然很不好意思，但真有个麻烦事……”说话间，眼前这位代理负责人的终端又响了四五次，他边回复着信息边皱着眉头急急地说道，“有两个小孩跑丢了，我们还腾不出人手去找，如果你们能帮忙就太好了。” 原来的负责人在上次护送转移时受了重伤，现在还在修养，年轻的代理负责人仓促上任，忙得嘴唇起泡、脚不沾地。 “收到信息啦，我们找到之后送到这里来就可以了吧？”常羽扬了扬终端。 “好！明白！我马上过来——什么？哦，对！送到这里来就好！谢谢了！”代理负责人走到门口又回头冲常羽喊道，“有事再联系！我先去忙了！” 不等你们挥手道别，这位年轻人就丢下你们跑掉了。 阴沉的天空下，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按最新预报，下一场雨可能明天就会开始落，留给人们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 “从哪开始呢，指挥官？”常羽问道。 终端上收到常羽转发过来的消息，两个小孩的证件照，还有家庭住址一类的消息。你注意到两个小孩是邻居，而且已经一起在这边生活了六年之久。 “先去他们家附近看看吧。”你说。 循着电子地图找到两个小孩的家，门口大敞着，能看见家里能带走的东西似乎都已打包搬走，地上散落着一些垃圾和纸张，带不走的大件家具直接放弃。 保育区载具有限，为了尽快把人员全部转移，行李都是能省则省。 不知道小孩们是何时跑丢的，大人们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发了才发现找不着人了。 你们进入空荡荡的家走了一圈，理所当然没有找到人。 你注意到墙上贴着一些彩色蜡笔画，地上也散落着一些。画的内容多是两个小女孩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其中一幅画着一个小女孩从天而降，另一个欢心雀跃地在下迎接，画得明显比其他的仔细，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指挥官我们去那里看看。”出来后，常羽指着一处。 你看过去，是旁边一栋和这边外观相仿的小楼，不过外墙有明显的开裂，门口草草拉着旧旧的警戒线，标识着危楼。看样子是某次地震后，被判定为结构损坏不能再用。 弯腰钻进警戒线，你们踩着剥落的外墙皮走进更加空荡的这栋小楼，开始寻找。进来后才发现这边的层高似乎比刚才那栋楼矮上不少，明明从外面看是一样的。 很多房间都锁着门，常羽不管不顾地一扇扇踹开，激得到处尘土飞扬、动静不小，你下意识拉起面罩遮住口鼻。 突然头顶发出声响，像是有谁正从天花板爬过。 “嘿！找到了！”常羽眯起笑眼，抬头看向天花板。 似乎被常羽的声音吓到，头顶的声响急躁起来，很快从你头顶掠过，去到了别的房间。 啊，吊顶里隐藏着通风管道啊。你明白了层高变矮的原因。 棘手的事情出现了，你们只有两个人，显然无法堵住四通八达的通风管道，而且现在只听到一个小孩的动静，还不知道另一个藏在哪里。常羽倒是可以把所有管道全部从吊顶中扒出来，不过考虑房屋结构本就受损，这种破坏性cao作还是留作下下策。 “温妮？罗琳娜？别害怕，我们是来带你们回去的。”你边追边念出了她们家人的名字，“他们托我们找你们回去。” “我才不要搬家！我要——” “——别说话！” 制止者出声的瞬间就知道自己也暴露了位置，于是马上噤声，刚开始答话的小孩也闭了嘴。安静中，你们能明显感觉到她们的惶惶不安。凭刚才的声音确定了房间位置，你和常羽凑到那扇上锁的门前。 “不要进来！”尖锐的声音突然从门内响起，“我不准你们进来！” “这应该就是她们的秘密基地了吧。”常羽小声冲你说道，没有踹门而是伸手敲了敲房门，“你们好呀，我也不想硬闯进去，那么你们可以自己出来吗？” 之前大人们应该也来这边找过，只是没想到两个小姑娘会想办法爬进通风管道进入到上锁的房间。 看常羽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估计早就有猜想了。不愧是拥有很多秘密基地的人。你想着。 “我不要搬家——”一个小女孩似乎哭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哀嚎起来，“我不要离开温妮——呜呜——”看样子是罗琳娜。 “别哭……”温妮安慰道，“我哪也不去，我们就留在这里。” 原来是不愿意和玩伴分开才两个人一起躲起来逃避搬家。你听明白了。 “啊呀，可是你们留在这里，要吃什么喝什么呢？”常羽问。 “我们准备了食物和水，够用了。”温妮明显稳重一些，回话也更有条理，“请不用cao心我们，我们会很好的。” 你无法想象得是存了多少食物和水才能达到“够用”的标准，按你的推算，从发出搬迁指令到今天，两个小孩能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存够一个星期的食物就已经是奇迹了。 “你们会很好，那妮妮和娜娜怎么办呢？”常羽接着问，“她们也会想你们啊。” 谁？出现了你不认识的名字。 看你看过来，常羽冲你眨眨眼，嘴角含着笑，示意你先别问。 门后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罗琳娜突然爆发出更大声的哭泣，“呜呜呜！怎么办啊温妮！呜呜呜——妮妮——” “我只要有罗琳娜就够了！”温妮虽然还坚持着，但声音里也出现了一些痛苦，“罗琳娜有我就够了……” 你一头雾水，只看着常羽晃着尾巴认真地跟两个小孩交涉。 “你们的家人把她们都带在身边呢，但是如果你们不回去，没有人知道她们会被怎么样哦。毕竟只有你们才真的爱她们啊，对不对？” “呜呜呜温妮……他们、他们会不会看我们一直不、不回去，一生气就把、就把妮妮丢掉了！呜呜呜我不要……”罗琳娜抽抽搭搭地哭着，“我不要啊……呜呜呜……” “……”温妮没有说话。 到底是谁啊？你忍不住凑近常羽，拉下面罩作着口型问他。 常羽亲了你一口，把尾巴放进你手里，然后继续朝里面喊话。 你握着他细长的尾巴，涨红了脸，莫名感觉自己像是打扰大人干活时被塞了糖果打发走的小孩。 “不要伤心啦，现在妮妮和娜娜都好好的，但是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常羽声音依旧平稳，但是脸上的笑意变得明显，似乎你的反应取悦了他。 “呜呜呜温妮……”罗琳娜似乎一颗心已经完全放在了妮妮和娜娜上，只是温妮仍然不肯松口。 “罗琳娜，如果妮妮和我，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温妮抛出了选择题。 “喂喂！怎么能这么说呢！”常羽及时制止了这种比较，“妮妮哪里都去不了，你呢，温妮？难道他们把你带走之后，你不会想着去找罗琳娜吗？” “……” “温妮，你能保证，罗琳娜跟你在一起会一直安全吗？你是真的不知道你们的食物和水够几天的量吗？”常羽不紧不慢地说，“温妮，你是聪明的孩子，对不对？”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温妮的！”一直软弱哭泣的罗琳娜此时突然强势起来，“任何人都别想伤害温妮！我会保护好她！” 常羽明显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抱歉，罗琳娜，我并不是怀疑你哦。我相信你能把温妮保护得好好的。那么温妮，你觉得呢？”他循循善诱道，“你想给这么爱你的罗琳娜，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呢？” “他在说什么，温妮？我听不懂，我突然觉得好不舒服，我们不要跟他们说话了好不好？”罗琳娜的声音又变得温柔。 “温妮，你能听懂的，对不对？”常羽只专心问着温妮的想法。 门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像是谁轻轻的叹息。 “罗琳娜……我们回去吧……”温妮妥协了。 “为什么！”罗琳娜声音又大了起来，“我不要！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温妮骗人！我不要！——你放开我！” “门外的先生，请把门打开吧，我已经抓住罗琳娜了。”温妮的语气冷静得不像是小孩。 “我不要——！温妮！为什么！——”罗琳娜又开始哭泣。 “好嘞，请站得远一点哦。”常羽握住门把手，把向内开的门强行朝外打开了。门扇的合页被完全弯折断裂，常羽扶住掉下来的门扇，把它放到了走廊边。 门扇后面还堆满了东西，把路完全堵死。两个小女孩在这个房间堆砌出了自己的小小堡垒，把自己的身心都安放在此处。如果不是她们自愿等在里面，可能你们强行破门时她们就会逃跑。你怀疑常羽是知道这个情况才耐心在门口跟她们说了那么久。 透过物件的缝隙你勉强看到房间最里面的两个小女孩，一个似乎坐着，只能看到发顶，一个被牢牢抱住腰腹，还在不断哭喊挣扎。 常羽很快清理出了一条路，你跟着他朝里走去，终于看清两个小女孩时，你愣住了。 温妮坐在轮椅上，干瘦的双臂用力抱住哭泣的罗琳娜，脸埋在罗琳娜的后背，似乎不愿意见人。罗琳娜看到你们进来后也不再挣扎，只是一个劲地哭，脸上花成一片。 常羽拉了拉你的手，又朝你眨眨眼，你收敛起脸上的诧异，继续朝她们走过去。这个忙帮得匆忙，那位代理负责人也没说过两个小女孩的情况，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看资料都是十二岁的小女孩，一直哭泣的罗琳娜身型算得上健康，轮椅上的温妮却瘦小得不行。她终于抬起眼看向你们时，你明显感觉到她沉静如水的圆润眼眸里，蕴含着死气。 “没关系的，你还是罗琳娜心目中的好孩子。想要在一起，有很多种方式，你选择的是最难过的一条路哦。”常羽摸了摸温妮的脑袋，让她松开了紧紧抱住的手，“我知道你很爱罗琳娜，对不对？”少年拉着罗琳娜的手，递到你的手里。 你想到一些事，看常羽没有说破的意思，也就没有开口，只专心拉着罗琳娜，用她的衣领帮她擦了擦哭花的脸。 房间里的家具除了一张双人床外都被堆到了门口，没有看到一点食物或者水。其他房间你们没有都打开看过，不过你猜测就算全都检查一遍，应该也还是没有。 “交给我吧，好吗？”你拉着罗琳娜朝外走去时，听到身后的常羽这么说了一句。 你回头看时，常羽的身形刚好挡住，你看不到温妮交给他了什么。 走出小楼常羽也没马上联系那边，而是带着两个小孩去了一趟楼后的花园。 等一切就绪联系上代理负责人，你们带着被搞得脏兮兮的小孩回到负责人办公室时，一直在找小孩的家人们已经等在那里了。 “嗨呀，也只有我们才能找到了，她们掉到好深一个坑里啊！”在小孩们被质问前，常羽率先解释道，“如果不是我装备了最先进的探测系统都找不到那个坑呢！还好人没事！下次别乱跑了啊！” 家人们心有余悸地把温妮和罗琳娜拉过去检查，罗琳娜还是哭个不停，不过没有说别的话。温妮在被家人推走前，真心实意地对你们说了一声“谢谢”。 “呼……”终于送走两家人，常羽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你早就知道了？”你问道。 “我是神仙吗什么都知道？”常羽食指点了下你的额头，“也是半路才猜到的。那么不大点小孩心思还真重。” “所以妮妮和娜娜是谁啊？”你终于能问了。 “啊，应该是她们的布娃娃之类的吧。你没注意看她们的画吗？”常羽一挑眉，“我以为你注意到了呢，画上有写名字哦。每幅图上娃娃的衣服都是差不多的，不是画的她们自己。” 你倒是注意到了，但是没想这么远，这就是商人的敏锐吗？ “最后你让温妮拿出来的是什么啊？”你又问道。 “嗨呀……我也就问问试试，没想到真的有呢，真是……”常羽从拳套里抽出了一把水果刀，刀把在指间翻飞旋转，“幸好没铸成大错……” 你看着常羽手中刺眼的雪亮刀刃，一时语塞。 相伴六年，是她们已过人生的一半。她们早已把对方纳入为自己的一部分，彼此陪伴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她们把自己最爱的娃娃取作对方的名字，在一起画画时编织梦境，让娃娃们在画卷里完成她们不能完成的事情。 小孩们的世界很小，最大也不会超过这个保育区。小孩们的愿望也很小，不过是想好朋友永远在一起。 这次别离对身有残疾的温妮来说几乎就是永别，于是她选择了最激进的一条路，哄骗罗琳娜和她站在了一起。只要躲过这次搬家、大雨如约落下，不过两天时间，她们就能相拥死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那把水果刀是什么用途不言而喻。或者在被强行破门时，或者在罗琳娜发现自己被骗时，或者发现雨水没有落下、大坝没有决堤时，温妮还有这一手准备，达成她的目的。 想明白一切，你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累死了！”常羽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手放下时自然地搂住了你的腰，身子靠在你身上。 “你说温妮能下得去手吗？”你顺着常羽的动作，手搭到他肩头。你们搂着彼此，朝载具聚集点走着。 “那谁知道呢……”常羽打了个呵欠，手掌在面前扇了扇，“我可不敢让她试。” 天阴沉得厉害，似乎随时都会开始下雨。你们也要抓紧时间离开了。 “小孩子的感情，可真纯粹啊。”你忍不住感叹道。 “对啊。”常羽突然笑眯眯地看着你，“可纯粹了呢！” “你什么意思？”感觉少年话里有话。 “我爱你，就是真的很爱你哦，指挥官。”说着又伸头亲了你一口。 “……” 突如其来的告白和亲吻让你一下没反应过来，脸颊倒是很快变热，估计又红了。 “这时候又愿意把自己当小孩了是吧！”永远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占便宜的时候。 “哎呀，不要在意这种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