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沧九旻忍着弱水的灼痛，在丈许深的池底找到了连龙身都无法维持、变成一条小泥鳅昏睡过去的冥夜战神。他将它拾起来盘在手臂上，潜出弱水。

    此处经魔族侵染，早已生灵断绝，人迹罕至。他略一探寻，在不远处的竹林里发现一座小木屋。他忍痛催动仙元御剑而起，几息之后，便来到木屋前。里面陈设简陋，用具腐朽，只留下一些常用器具及动物皮毛，想来是猎户曾经狩猎之用。

    他寻了个偌大瓷碗，注了些清水，将手臂上盘着的小泥鳅放了进去，见它虽然呼吸微弱，却仍在正常吐息，便不再搭理。好在蛟龙生命力旺盛，如今这样毫不细致的将养，倒也在日复一日的自我修复中慢慢好转。

    时间一晃便是数月。沧九旻照例去给它换水，却见瓷碗碎裂在地，旁边一条赤裸身躯，玉体横陈，分外香艳。

    他目光由下及上地扫过，玉体洁白纤长，肌rou薄韧，并不突出虬结，倒不似寻常武神那般五大三粗。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苍白，五官深刻，虽未睁眼，却能料想必定目若寒星。当时大战之外远观，倒没注意这条蛟龙竟这般俊朗，比之惯以皮相作孽的天帝那厮也无有不及。

    赏心悦目之下，他手上便卸了两分力道，轻轻一托将这条裸体送回榻上，又找来他这些时日搜罗的灵药，研碎了敷在冥夜渗血的伤口上，好生包扎起来。

    如此不过三五日，冥夜便醒了过来，只是眼睛受到弱水灼伤而暂时失明。他挣扎着坐起来，因为扯到伤口止不住咳嗽，在静谧的黑暗里显得颇为突兀。

    “醒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伴随着环佩叮当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伸出一双手扶住他。

    “阁下是……”他敏锐地感觉到此人身上有股他说不上来的气息，如陈坛烈酒，诱人深陷却直觉危险。

    沧九旻目光微微一转，轻笑道：“在下沧九旻，乃是兆悠仙君座下弟子，此次受命前来一则襄助神君，二则诛魔历练。天兵回城时不慎慢了一步，被红衣女魔余威所摄，后见神君与二魔交战落水，便费尽千辛万苦从弱水寻得神君，因耗尽仙元只得留在此地慢慢将养。”

    冥夜目光柔和一瞬，微带感激和歉意道：“多谢九旻小仙友救命之恩，多有连累，实在抱歉。”

    “哪里，神君为守护三界方才牺牲良多，在下所为实在微不足道。只是如今神君伤势未愈，又有眼疾，怕是得好好修养。若不嫌弃，不妨留在此地，在下颇懂些疗愈之术。”

    冥夜拱手以示：“便有劳仙友。”他蓦然一怔，手上搭上另一只手，细腻柔滑，寒凉如冰。那人牵着他走到窗边坐下，撕扯下一片衣物，制成一条白绫为他蒙上眼睛。

    “如此免受光线刺激，应当会好得快些。”

    声如琼音入耳，耳边呼吸浅浅，还有一些浅淡香气，他苍白的面颊不禁浸出一丝红晕。

    晚间换药，他颇不自在地脱掉上身衣物，露出赤裸胸膛。好在蒙了眼，不然目光怕要满是羞囧。饶是如此，微红的耳迹也已然暴露出他的薄脆面皮。那人轻笑一声，手指轻柔地抚上他的胸口。

    冥夜身躯一僵，倒吸一口凉气。

    “痛？”

    冥夜摇摇头，颇为赧然：“仙友触手寒凉，煞是罕见。”且纤长柔软，指节光润如女子，难免令他有些难为情。只是后头的话有些冒犯，他闭嘴不言。

    沧九旻眨眨眼，闻见他的弦外之意，忽然发觉逗弄他挺有趣，手指刻意放柔，往下挪移一寸，碰到乳尖。“神君当真敏锐，可是未曾近过女色？”

    冥夜霎时惊跳起来，张口结舌：“你……你……”

    沧九旻大笑两声，开口仍带玩味：“神君不必紧张，玩笑罢了，若是扯到伤口可是得不偿失。”说完不再逗他，手指利落地又扯下一片衣角替他换上。

    冥夜脸上仍残留一丝薄红，方才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胸前的肌肤上，生出微烫热意。

    接下来在看不见的日子里虽多有不便，却是他难得的散漫时光，仿佛天地间再无硝烟战火，他不过区区凡夫俗子，有人牵着他的手，在尺寸之地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心中竟徒然生出些隐秘的甜意来。

    “尝尝我摘的灵果。这山野间生灵绝迹，灵植却是不少。”有人自屋外而来，推开一席凉风。

    手中被塞入一只果子，冥夜轻轻咬了一口，微涩微甜，别有一番滋味。他点点头，表示赞许。

    “看看眼睛恢复得如何了。”沧九旻牵着他走到屋外坐下，探手解开那条遮眼的白绫。

    日光刺目，冥夜短暂地适应了一会儿，徐徐睁眼，久违的碧水青山、天地之景，此时都沦为陪衬，映出镜中人疏眉秀目，雪玉姿容。

    “看得见吗？”他在他眼前挥挥手。

    冥夜抬手抓住他纤瘦的手腕，胸口涌出一股磅礴热意。“看得见。”

    沧九旻笑了笑：“那抓着我不放做什么？”

    他恋恋不舍地放手，不知从何开口。“我……”

    “法力恢复得如何？”沧九旻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眸中带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冥夜试探着凝聚了一下法力，周身神力运转已无迟滞，但他静默一瞬，开口道：“尚未恢复完全。”

    “如此么……”沧九旻语气瞬间低落不少，懒懒歪在一旁的长椅上，如无骨的鱼。

    冥夜蜷住手指，控制住些微心痒，试探问道：“可是有什么烦恼？不妨讲出来，我若力所能及必定在所不惜。”

    “实不相瞒，大战之时见到神君风姿很是倾心。”冥夜心尖一颤，又听他继续道，“便妄想乘龙而上，如今有缘相交，不知神君好全之后能否成全？”

    “……”

    片刻沉默。

    “神君，可有为难？”

    “此非难事，我虽未好全，但变换原身畅游一番倒是不在话下，只是后续还要仰赖九旻仙友帮忙调养。”

    沧九旻喜笑颜开：“无妨，无妨。”

    冥夜看他一眼，仰头一声长长龙啸，硕长龙躯高盘上空，垂首而视。它骤然降落，悬停在离地丈许。银白鳞片闪着寸寸华光，浑身战神威压不可逼视。

    当真神骏！沧九旻微微挑眉，凌空一跃翻上龙躯，便见蛟龙冲天而起，几个起落间便没了踪影，果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