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暴雨夜
Chapter 1 暴雨夜
暴风雨席卷了洛斯隆特城及其周边的地区。 四处都是战场。雨水奋不顾身投向大地的声音震耳欲聋，黑暗席卷了几乎所有的角落，渡鸦和夜鸮都悄悄匿去了踪迹，森林不再如往常一般热闹。 这样的天气是邪灵最喜爱的，而人类也知道他们有多么可怖。因此所有人都紧闭大门，插上门栓，连便壶都收进房子里去。独居的男士在床上辗转反侧，恋人们相拥而眠，孩童依偎在母亲的身侧，酣然入梦。 “睡吧、睡吧！ 安心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伟大的圣卡路斯会驱散黑暗， 铁线莲正在开放， 爬上他的王座。 睡吧、睡吧！ 安心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过了今晚，就是光明的新世界。” 所有人——无论是主城区还是周边村落里的居民，都极力确保自己远离这场激烈战争，以度过煎熬的一夜。 …… “请问有人在吗？有人吗！” 罗纳德·伦德尔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小屋不大，卧室仅能容纳一张窄床，门口的声音即使在暴雨声中也能很轻易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接连着半个月罗纳德都在无穷尽的赶路和工作中度过，有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刮胡子。难得遇到暴风雨，他可以停下来早点歇息，却没有想到竟然有人甘愿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出门。 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门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怯怯地有些发颤：“请问有人在里面吗？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林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追我，我很害怕！猎人先生……或是猎人小姐，对于如此冒昧地打扰，我感到很抱歉，您能开门让我进来避一避雨吗？” 罗纳德缓缓坐起来，捋了一下头发，闭着眼睛确认了门外冒失的家伙不是死魂灵或是吸血鬼之类的邪魔，叹了一口气，穿过前厅去开门。 猎魔人能分辨出世界上的每一种邪魔的力量，这是每一位猎魔人诞生下来就会的本领，或者说是本能。 “吱嘎。” 冷风裹挟着冰凉的雨水灌进林中小屋，哗啦淋了赤身的男人一脸，使他不得不抬手遮一遮雨，罗纳德飞快看了一眼缩在屋檐下的女人，把门向外推了推，随后转身走进屋里。 “进来吧。” 黛儿·托卡伊跟在罗纳德的身后走进了小屋，她看上去狼狈极了——棉质的斗篷已经湿透了，连带着斗篷下的衣物一道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变得一绺一绺儿的，时不时有水珠从发顶滑落到苍白的面颊上。 房间很小，她只走了几步便踢到了不知道是什么家具，停了下来，手扶着墙壁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老实说，黛儿从来没有和丈夫以外的男性独处过，但又有什么能比在大雨天遇见怪物更糟糕呢？ 暴雨落在屋顶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屋子里和外边一样，漆黑一片。没过多久，罗纳德将壁炉生了起来，挥手示意黛儿过去。 黛儿走过去在一张山毛榉矮凳上坐下来，或许因为自己现在已是一个寡妇了，又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身材魁梧得夸张，她有些不敢直视男人的脸，于是掀开斗篷，垂下脑袋朝罗纳德笑了笑：“谢谢您，先生，您真善良。” 食尸鬼或是吸血鬼或是其他任何的邪魔总是会在魂飞魄散之前对罗纳德说：“你比撒旦还要更邪恶！”噢，还有他家族里的那些人类，也常常咒骂他是一个野蛮、邪恶的魔鬼。 罗纳德对她的这种说法感到新奇，扬了扬眉毛，转头去打量这位陌生来客。 她完全脱去了斗篷，露出精致的面容和身型来。一席贴身的墨绿色裙装，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湿，显得有些发暗，将姣好的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甚至连胸前小巧的乳粒都隐约可见……罗纳德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敦促自己将视线挪到她的脸上去。 当他看清她的脸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哥哥兰斯·伦德尔养的猫。 兰斯喜欢精致的东西，他总是很挑剔。十三岁的时候农户们送来了一只小猫，兰斯很满意，因为它的毛发漂亮极了，是银白色的，没有一丝杂质。 湿漉漉的纯银白的辫子以及碎发，明亮的金棕色的眼睛……若有似无的死魂灵的气息。 一只落难的小猫咪。 “哈……”罗纳德递给黛儿一只酒杯：“你遇到了死魂灵？” “那是什么，先生？”圆眼睛天真地望向他，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迅速挪开了，“您是说我在林子里遇到的怪物吗？” 无知的小姐。罗纳德打赌她肯定不知道猎魔人是做什么的，他从壁炉边拿起温好的茶壶和杯子，倒了一些热红茶给她。 “死魂灵是死去的亡魂缠绕在一起变成的玩意儿，他们喜欢在没有光的时候出现，把不幸家伙的灵魂吃干抹净。”罗纳德故意粗声粗气地说：“被吃掉灵魂的人尸体会变得和石像一样，硬邦邦的，哦，连眼睛也会变成惊悚的纯白色——” “我倒真想瞧瞧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黛儿一口气将热红茶喝得精光，“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怪物，我和我的丈夫搬到附近的村庄已经快一年了，他从来没和我说说过这些。” “您有丈夫了？”罗纳德盯着她看。 听到他这样说，黛儿沉默不语，眼睛里还沁出一些泪意：“他前不久去世了。” “我感到很抱歉，您一定很伤心。”罗纳德啜饮了一口红茶，装作很惋惜的样子：“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事实上，他不大乐意这样的女士拥有伴侣——猫咪就应该独来独往才能保持她们的美丽。但是对方只是一位来躲雨的过路人，他应当保持最基本的礼节。 “是的，是的。”黛儿抬手揩了揩眼泪，微笑看向罗纳德，她忽然愣住了。 “天，您和他长得真像，先生！” “是吗？”罗纳德被这位语出惊人的小寡妇给逗笑了，“那你说说他的名字，没准儿他还是我的远方亲戚呢。” “他叫布列尼·托卡伊。” “……”罗纳德绞尽脑汁回想了所有他可能认识的，并且拥有这个名字的人选，最终一无所获：“好吧，没有这号人物！我想您可能是思念过头了。” “不不不！他和您一样拥有亚麻色的头发、翠绿色的眼睛，而且他的嘴唇同您的很相似，上面是薄的，下面却很厚，就像玫瑰的花瓣那样。”黛儿提到她的丈夫，就好像一颗快要坠落星星，释放着全部的光芒，“兴许你们真的是兄弟呢。” 罗纳德嗤笑了一声：“我的确有一个兄弟，不过很不巧，他近来也死了。” 黛儿掩嘴惊呼，“这可真是太令人悲伤了，希望您不要太难过。” “有什么可悲伤的，我巴不得他快点去死呢。”罗纳德伸了一个懒腰，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我说，要不要到我家来？” “呃……”黛儿红润的嘴巴微张，看上有些呆呆的，她不明白男人的意思，也丝毫不觉得冒犯：“我为什么要到您家里去？” “不看看吗？万一你的丈夫真是我们家族的私生子，找到了归宿，他的灵魂才能够安息吧？” 不等黛儿说些什么，罗纳德继续道：“这样一来你往后的日子也有了保障。” “您想得可真够长远的。”黛儿低头拨弄着潮湿的裙摆，小声咕哝：“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也不会留在您家里的，我要回到我和布列尼的小屋里去。” “你叫什么？” “黛儿·托卡伊。” “那么你要到我家来吗？托卡伊夫人。”男人使用了敬语，这让黛儿感到被尊重，她觉得很高兴。罗纳德见她神情变得柔和，于是再接再厉：“您瞧，我和您丈夫长得这么像，我认为刚才我说的可能性非常大……去看一看，总归是好的，不是吗？当然，当然！我也有一些私心——”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是一名猎魔人，您知道，人们总是在需要的时候才靠近我们，平时却对我们避之不及。所以在回家的路上我需要一位女士假扮我的妻子。” “这能为我省去许多麻烦。”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略微有点沙哑，在这一点上黛儿认为他和布列尼很不相像。 壁炉里的木柴“啪”地蹦出几颗火星，谈话间，暖意源源不断地包裹着黛儿，令她感到舒适又困倦，她歪着着脑袋，迷迷糊糊地思考了好半天，最终欣然应允。 “请问您的姓名是？” “罗纳德·伦德尔。” “好吧！罗纳德，我希望我们的旅途能够顺利……” 毫无防备之心的，纯真的小猫咪呢喃着闭上眼，陷入到沉睡里去了。 罗纳德弯了弯嘴角，将茶杯里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么，预祝您旅途愉快，小猫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