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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我?你未免也太爱自作多情了。”辛桐挣开他的束缚,抬手拭泪,瓷白的肌肤上沾了些眼影的闪粉。“我告诉你,淡水河里顺路进行体外受精的大马哈鱼都比我俩来得情谊深厚!”她咧嘴笑起来,歪头看他,压着语调一字一句地问:“傅云洲,到底谁不冷静?”体内那颗受精卵挑出了她全部的愤怒,他俩最后一点能坐一起吃饭的体面也被砸得粉碎。傅云洲无言以对。他不该说那句话的,可人总是容易说些让自己后悔的蠢话。“很晚了,先住下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傅云洲叹了口气,他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说这话,没有往前的资格。辛桐拿胳膊抱住自己,没吭声,留下身心俱疲的沉默在敞亮的屋内流淌。她直愣愣站了一会儿,转道去洗手间借他的洗面奶卸妆,傅云洲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她对着镜子细细搓着脸,在浴室的暖光下,脖颈的皮肤近乎透明。淡黄色的粉底液混杂着红色口脂从指缝流下,露出素白的面容。她这样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以后不用老化妆。”傅云洲倚着门,对她说。洗手台前的辛桐擦干手,纤长的睫毛挂着水珠,湿漉漉的。“先去做检查,万一是失误。”傅云洲又说。“我查了,试孕纸只有百分之七十的准确率。”“如果有就堕掉,这事没商量。”辛桐顿了下。“如果你过得是我这样的日子,你就会明白我现在有多清醒。”平心而论,傅云洲不喜欢蠢东西,可此刻他宁可辛桐是个没头脑的小女人,娇滴滴地应下他方才那句“我娶你”。或是跟萧晓鹿最爱看的总裁文那样,几番纠缠后,女主一走数十年,回来带着孩子,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而不是如此冷静地收拾好自己,甚至连卸妆都不忘,相差几步,语气平静地对他说——堕掉,没商量。“先住下吧,我会承担这段时间的费用。”傅云洲说。“刚才的话始终有效,如果你忽然改主意……”“傅云洲,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你。”她猛然掐断他的话,像个无情的刽子手。“不去恨你已经花光了我对你的宽容。”傅云洲好不容易筹备好的说辞被她一句话搅乱。他沉着脸,想去摸根烟让自己好受些,却想起眼前人是孕妇。他第一次爱上的姑娘,不爱他,也不在乎他。“我只是想给点补偿。”辛桐笑笑,轻声道:“傅常修也这么说过……呵,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了。我很早以前给过你机会……傅云洲,你要是还有那么点良心,就滚远点,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我曾经可怜过你,也劝你和易修好好谈谈——是你自己搞砸了。“本来今天有别的事想告诉你。”傅云洲故作轻松地说。“我最近收拾了我妈的东西,发现了几卷录影带……是你父亲拍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在这里。”“是嘛……”辛桐幽幽叹气。“傅云洲,那天傅常修说了一句话,让我回去想了很久。”“什么?”“他说,枪是他的,毒也是他的。”辛桐抬头,透过镜子看到倚门正瞧向自己的傅云洲。“他是我父亲,我期盼了十几年的父亲,可他不是什么好人——这不是一句当时所有人都这样,当时的世道就这样能讲明白的。”傅云洲反问:“有人追究那些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作恶,现在已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吗?”“所以我也没办法去追究你父亲,”辛桐平静地说,“时间过去太久,没人能审判他了。”这兴许就是她的宿命——好不容易找到了债主,却发现拿他毫无办法。时代的过错凝成一个人的悲哀。“你放心,我没打算追求什么公道……我凑活着过就行。”辛桐惨淡地抿唇,勉强微笑。傅云洲看着她,“抱歉。”“这种废话,不必再说了。”辛桐淡淡道他快要被她一句一句地拆散架了。“就这样吧,今晚我去客房睡。”她说完,侧身从傅云洲身边经过,头也没回地离开。或许是空调暖气太足的缘故,住在傅家的第一个夜晚,闷得不行。辛桐赤条条地蜷在床上发呆,不同的事在脑海冲撞,头闷闷地痛。失眠的感觉仿佛是在自杀。正当她深陷漆黑时,失踪已久的江鹤轩打来了电话。刚开头听不见说话声,听筒传来嗯嗯的鼻音,像是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又头痛地说不出话。“宝贝儿,你在哪儿呢?”他低低笑着,抓乱头发,在狭窄的床上躺下。一道玻璃门隔开厨房与就寝的床铺,窗帘束起,瞧不见月光。她今早走得急,连被子都没叠,团成一堆卷在床上。江鹤轩捻起一根她落在枕上的发丝,轻软的发在他指尖摇晃,孱弱又可爱。“我在家。”辛桐说。“嘘——好孩子不可以骗人。”他还是在笑,指尖松开捏着的那根发丝。辛桐皱着眉,柔声说:“你喝醉了。”“小桐,我好想你。”江鹤轩忽然说。“我已经尝试了不去联系你,彻底从你眼前消失……但好像失败了,你看,我还是没忍住按了你号码。”辛桐默默地听着,揉去眼角的湿意。“你喝醉了,早点休息吧。”江鹤轩将指尖贴上惨白的唇,舌尖缓缓探出,舔过触碰过发丝的肌肤,能尝到她残留下的一点点的气味,仿佛荒原般心口兀自盛开的玫瑰。“小桐,别离开我,好不好?”他语气温柔地要融化。江鹤轩等了几秒,见她不应,嗓子眼拖拉出腻人的语调。“小桐?你应一下我……嗯?”都走到这步了,她还怀着傅云洲的孩子,这通电话打来又能改变什么呢?辛桐轻轻咬牙,软软糯糯地哄着醉酒的男人:“鹤轩,快去睡吧,已经很晚了……我也要睡了。”一阵窒息的死寂后,江鹤轩慢悠悠地说:“睡吧,不打扰你了。”辛桐如释重负地掐断通话。若说这几个人她最怕谁,其实是江鹤轩。她但凡承了别人一丁点的善便会心心念念地想着去回报,何况他待她好得没有边际。如果他不是嫌疑人就好了,辛桐想。门关突得响起地咚咚敲门声。傅云洲的声音遥遥传来,对她说:“是我。”辛桐窝在床上,隔着一道门问他:“什么事?”“晚安,”他轻声说。傅云洲说完,沉默地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还是没能等到她的回复。另一侧的江鹤轩看着被她挂断的手机,系在一根蛛丝上的理智猛然崩裂。砰!手机砸向墙面。他困兽般在她的出租屋里兜兜转转,病态地一遍遍去检查她留下的东西。他打开冰箱,重复确认盒装牛奶的保质期,甚至连储藏的苹果都挑拣出来查看有无斑点。他晃动摆在桌面的维生素,猜测她到底按时吃了几回。他将桌上随意摆放的书一本本拿到跟前,翻动书页,想知道她最近有看书吗,看到哪一页了。对了,还有衣橱。冬日的衣物最容易吸收人的气味,羊毛、丝绒、羽绒,又不常清洗,变演化成装满馥郁玫瑰香的宝藏。他渴望她明天遭遇意外,车祸、绝症、凶杀,或是什么可怕的天灾,导致她除了他怀里无处可去。想完,失控后泄出的愤怒逐渐消失,他倏而露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辛桐,这是你自找的。”情人下傅云洲下楼,看见她坐在那儿,捧一杯温牛奶,对佣人微微点头。枯玫瑰色的塔夫绸长裙连脚踝都盖住,长发挽起,从发间到脖颈再到手指微胖的骨节,都是空荡荡的,没有首饰,唯有莹白的肌肤在从窗棱透入的晨光下珍珠般荡漾出典雅的润泽。她极适合这种颜色——玫瑰的色彩,可以是枯萎的红,也可以是丰润的红,甚至是泛着些灰的近乎粉的红。辛桐似是听见了傅云洲下楼的脚步声,抬头隔着光在望他。病黄色的太阳升到八九点的位置,沉闷闷地悬在那儿,毕竟是冬日,到了冬季太阳总是在生病。暖黄色的光照在他面前的一小块地上,好像被镭射纸包裹的水果硬糖落了一地。傅云洲上前几步,从幽暗走到光亮。黑色的发被染上一层薄薄的淡金,连石膏般的眉眼也有了层虚幻的弧光。他来到小姑娘身边,泄出胸口噎着的一口气和嗓子眼里梗着的酸苦,温柔且低哑地对她说——“早。”“嗯,早。”辛桐轻声道。“再留一天吧,今天把带子给你看了。”傅云洲在她左手边坐下。“不管试纸有没有出错,检查都不急这一天。”“我可以带回家看。”辛桐一手捻着油煎面包的边,一手捧在下面,企图像一只蜂鸟吸食花蜜般优雅地吃掉这些东西。贝齿咬下,金黄的边缘发出油滋滋的脆响,碎屑便雨水般落了下来。她有些为自己的粗鲁感到羞赧。傅云洲伸手帮她弹去落在裙上的碎屑,又用木夹新拿了块面包放到她的餐盘,用自己的餐刀帮她切成小块。“因为是已经停产的型号,优白花了点时间在一个收藏家那里借到了放映机,用完了就要还回去。我还没来得及录成电子版。”傅云洲说,横在她眼底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像是钢琴家的手。他说完,又补了句,“配奶油蘑菇浓汤会很好吃。”“好吧。”辛桐轻声说。她拿叉子戳着面包,仿佛一个笨拙的孩子。身上的裙子是今早佣人新送来的,辛桐不想弄脏。“要重新考虑当我的助理吗?优白会辅导你,工资也会更高。”傅云洲说。“当然,只是一份工作,没有私人感情,也很平等。”他第二次提有关工作的事。辛桐笑笑,“傅总,我是人文出身,本来是要当老师编辑或者记者的,后来因为实在太废,着实吃不起饭跑才来这里给季文然干活……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干助理干一辈子。”“或许你是真的适合当助理,优白录你总归是有原因的。”傅云洲宽慰。辛桐诧异道:“徐优白录用的我?”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遥远的事恰好能与“徐优白录用她”这件事贴合,但一时间记不起来了。“文然容易胡乱下决定。”傅云洲说。“假如有个亿万富翁愿意包养我,我就持家去了,”辛桐打趣。“你要是愿意屈就一下,倒是有千万富翁愿意养你。”傅云洲似是风轻云淡地说了句玩笑话。“傅云洲,个人有个人的不得已,大家都很不好过。”辛桐笑笑,语调稍降。“人死不能复生,人疯了也没法清醒……所以你也别难为我了,余下的日子,大家客客气气的,能不见就不见了,不好吗?”“你在可怜我?”傅云洲挑眉。他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那他的眼眸是否也会倒映出她?辛桐摇头。用完早餐,傅云洲将她带到放映厅。两人并排走着,他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背,扶着小孩似的把她轻轻往前推,一直带到沙发上。辛桐揪着手指,背脊弓起,垂着脑袋不说话。她心脏跳得厉害。那些穿喇叭裤拿放映机的年轻人,头发卷卷的穿着连衣裙的姑娘,遍地的自行车和港台音乐,都在刹那间活了过来。耳边有杂音,很多的杂音。那个男人说了很多话,有时是在屋内玩闹,有时是带着小小的她去公园。他的目光总是跟在女儿的身后,注视着她一步步往前走,越走越远,越走越稳。在老爹的心目里,自己苦苦期待的宝贝女儿不就应该是个漂亮又矜贵的小公主吗?喜欢她的男孩儿们宛如成群的蝴蝶,整日绕着她不肯离去,求着她赏脸一笑。可自己的女儿怎么会看得上那些小屁孩,她应该高傲地一甩头,让那些小家伙们滚得远远的。然后把自己搬出来,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说:我爸爸可是很厉害的,谁再敢来烦我,我就叫爸爸来揍死你!都是些极琐碎的影像,他拍的乱,也拍的不稳。可辛桐只剩这些东西了。某一卷带子里,三四岁的她屁颠颠地跑到辛淮飞面前要抱抱。辛淮飞将没关的录像机放在桌上,镜头对着的是家里的电视。他抱着女儿,突然对妻子说:“我昨晚梦见小桐结婚了,穿着很漂亮的婚纱。”辛淮飞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不知道哪家混小子能娶到小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哪个臭男生欺负……”“不行,改天我要去常修那儿威逼他儿子!”说着,他大笑起来,“真的,叼根中华烟,然后一拍桌子,咳咳,云洲你个小兔崽子听好了,你将来要是欺负小桐,叔叔把你两条腿都给打断!”刘佩佩娇娇地推搡着老公:“神经病。”一通嬉笑过后,辛淮飞说:“佩佩,也许那时候小桐早就把我俩忘在脑后了。”他砸了咂嘴,笑了。“可我呀,可能只有到彻底闭眼才能放下她。”辛桐一摸脸,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反复折磨自己十余年,所求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让她知道自己是被在乎的话。哪怕时过境迁,哪怕物是人非。最后一卷录像带,兜兜绕绕一圈,她回到生命起点。那个男人在新年举着录像机穿过了整个家,明媚光亮的气息透过投影传了出来。他将软糯糯的女儿放进摇篮,食指勾着她的小手,以毕生柔情告诉自己的心肝宝贝……“小桐,我是爸爸哦。”“你知不知道啊……爸爸爱你。”“爸爸真的好爱你啊。”十七年后,他这句“我爱你”终于传到了女儿的耳中……可人生又有几个十七年?傅云洲关掉投影,在一片漆黑的房间紧紧抱住她。她哭得那么厉害,仿佛一个马上要碎掉的玻璃娃娃,嘴上却一直在说“对不起”和“不好意思”,搞得好像是给谁添了麻烦。她埋在傅云洲怀里对他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和别人打架,明明是她不对,是她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是她扔了我的作业本,是她怂恿全班孤立我……但结果是我赔钱,我留堂,我被骂。当时我寄住在舅舅家,舅妈说我就是没有爹,我妈还不要我,是天生的拖油瓶,所以那时候我连伸手从亲戚的小孩那里抢遥控器看神奇宝贝都不敢。”“上完小学,我妈把我接到新安,勉强算是安定了。我在这里见了很多叔叔伯伯,为了讨好他们,我总要管他们叫爸爸。遇到几个心善的,就会带我去吃饭,给我买新裙子,遇到不好的,不管我嘴多甜,他们都不喜欢我。但不管他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我都要去讨好他们,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学费。“傅云洲,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真的好多次对自己说,干脆砍死你好了,可是我又不敢……我有好多事做不好。”最开始的辛桐就是这样,她拧巴、懦弱、犹犹豫豫、患得患失,一点也不好看、不果决、不开朗。傅云洲强jian她,她不敢说话。江鹤轩稍微表现不满,她就立刻心软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第一次去临杭,季文然泼她水,她也不生气……她有什么底气生气?傅云洲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哄着。“乖,都过了,哭出来就好。”(我不但越来越忘记自己是在写黄文,还越来越觉得女儿太棒,男人们不配。)(下章,或者下下章,黑化预警,监禁预警,捆绑预警,狗笼预警……反正,病娇预警。)明月何皎皎“这个教训告诉我,不要以为是安全期就存侥幸心理。不管什么时候,不带套就吃药。”正处于修养期的辛桐坐在傅云洲办公室外的沙发上,跟萧晓鹿分享今早新烤的饼干。四十天不到的胚胎,药物流产,米索吃两次,幸运地没沦落到大出血和清宫的地步。流产后的恢复需要两周的休息时间,以及禁性生活一个月。傅云洲要求辛桐在他家住到一个月满,并且休假到年会。辛桐想拒绝,可惜拒绝无效。毕竟……傅云洲嘛,从来都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堕胎前,辛桐去找季文然请假。未等她开口,季文然就皱着眉头来了句“老傅跟我打过招呼了”。他闷头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翻找找,掏出一张从迪士尼乐园的商店和手推车要到的贴纸,是海盗米奇。某位迪士尼骨灰粉看来在乐园里解锁了不少隐藏小礼物。季文然将贴纸粘在辛桐的裙上,食指轻轻摁了下小腹,小声说:“不是爸爸mama不喜欢你,只是你来的时间不对……现在mama要把你送回去了,有机会再见的话,我带你去迪士尼乐园玩。”他炫耀似的小声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说:“我有年卡哦。”季文然说完,抬头看向辛桐,双眼雾蒙蒙的,“这次休假没薪水,下个月工资减半,作为旷工代价。”辛桐小小地嗯了一声。她来之前以为季文然会把自己赶出去……他应该是极讨厌这种混乱情况的,可此时此刻他却给一个不受期待的孩子送上米奇贴纸。“我早几年在巴黎流浪,没人喜欢我,也没人要我的照片……是傅云洲把我捡回来的。”季文然撇过脸,“我就是不想让你多想,别误会。”辛桐摸摸他贴在长裙上的贴纸,替孩子道了声谢。她是个很乖的小宝贝,没有给mama添麻烦,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离开。萧晓鹿一边吃饼干,一边在平板上玩游戏,双腿刺啦啦地挂在沙发扶手,嘴巴边满是巧克力曲奇的碎屑。身上亮粉色的丝绒洋装裙和脸颊粉嫩嫩的腮红一同组成整个房间最可爱的色彩。“优白,你要不要考虑去结扎。”小姑娘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正在拿咖啡续命的徐优白险些把嘴里的液体从鼻孔里喷出来,他急忙拿餐巾纸堵住嘴,磕磕碰碰地问:“为、为什么?”“因为我现在不想怀孕。”萧晓鹿咬完嘴边的巧克力饼干,又从辛桐手边的铁盒里摸了一块,“你看辛姐,安全期还就一次,中了。”“那个,其实,啊——”徐优白欲言又止。“有什么说什么啦,辛姐不会在意的,”萧晓鹿说着,拿小脚丫轻轻踢了踢辛桐。辛桐其实很想说在意,但看到萧晓鹿洋娃娃似的脸,还是决定默默拿一块饼干堵住嘴。感谢傅云洲家从没被他用过但齐全的工具,让她参加兴趣班学来的手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徐优白深吸一口气,以被成年人抓到看A片的表情说:“我会记得戴套的。”“万一你忘了,我又没吃药,那该怎么办?”小丫头不依不饶。“晓鹿,你从第一盒短期避孕药的第一粒开始就忘了吃。”徐优白尝试让女友认清现实。“三年,都是我带的套。”“啊?这样哒。”萧晓鹿感叹。“那我每天在吃的是什么?”“维C含片。”徐优白,真是辛苦你了。“话说你们怎么认识的?”辛桐问。“我捡来的,”萧晓鹿忙不迭地扔了平板,高举手臂,“我把这只快要昏倒的小傻逼捡回了家!”“额,那段时间去网吧打游戏玩到没钱吃饭,就溜到她学校找吃的。”徐优白耷拉着脑袋。“她的高中免费供应汤饭和餐包。”辛桐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迷惑的表情。这么……朋克的嘛?“对了,辛姐,你在傅云洲家里住的感觉怎么样?”萧晓鹿问。辛桐被问得愣了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饭蛮好吃的,按摩浴缸很舒服,我在想临走的时候能不能把客房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偷偷塞包里带走。放映厅特爽,这三个星期补了不少片子……偷偷玩了易修买的光环,可惜他预购的赛博朋克2077还要好久才能发售。”“我是问你和傅云洲那个老狗逼相处地怎么样!”“还行吧,”辛桐道,“蛮客气的。”每天早晨和晚餐分别见一回,偶尔洗完澡吃完饭坐一起看电影。相敬如宾。“其实你俩那个那个的时候,我很惊讶的,”萧晓鹿说,“虽然傅云洲不是季文然那种玻璃塔公主,但也没有很随便。当然他身边也有过人,毕竟快三十了。就是……打个比方好了,”她说着,坐正身子,“就算我脱光了躺傅云洲床上,他也会把我连人带床地扔垃圾场。而他要是脱光了睡我床上,我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往焚化炉送。”辛桐笑笑,按下被萧晓鹿的话撩动起的小心思,轻声说:“他只是想虐待我。”她话音未散,傅云洲推门出来对徐优白说:“下班,明天继续。”萧晓鹿立马蹿起来。“感谢傅老板今日按时下班,愿意放我的小亲亲回家团聚,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傅云洲没理萧晓鹿的日常神经病,径直走到辛桐身边俯身问:“去外面吃还是回家?”“回家吧。”辛桐下意识回复,完全没发觉身边的男人方才下了个微不足道的套。才近黄昏,天色却早早暗淡下来。城区的灯火总比别处的绚烂,仿佛勃勃跳动的心脏,永不停歇地在催促生活在此处的人们前进、前进、再前进。傅云洲脱掉大衣扔到汽车后座,柔软的圆领毛衣露出一个衬衫领。“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当总裁的一天到晚都穿西装。”辛桐坐在副驾驶座,低头清点没吃完的饼干,思考明天是继续烤饼干还是换别的。傅云洲面无表情地回复:“那是卖保险的。”他侧身,结实的手臂跨过她的胸口,勾住身侧的安全带系好,又顺手拿走一块盒子里的饼干。辛桐转头看他泰然自若地一边吃饼干,一边发动车子,努努嘴,还是什么都没说。自看完父亲留下的影带后,她每回见傅云洲总有种微妙的尴尬……她当时就应该滚厕所里偷偷里哭。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可能就是命吧。“明天烤一点饼干送来可以吗?”傅云洲问。“我还不确定会不会——”“我征求你意见只是为表示礼貌”。他强势打断。辛桐鼓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哦——”傅云洲偷偷瞥她一眼,悄悄扬起唇角。“不要放花生,我过敏。”他补充。辛桐点头,虽然她早就知道他花生过敏,在上个时空去季文然家里时文然说过——每次回忆她就会想起易修,不晓得他在国外过得如何。她曾隐晦地同萧晓鹿提及自己的烦恼,删删减减许多后再佯装成玩笑话,小魔女萧晓鹿只说八个字——“活在当下,努力向前”。活在当下已经很难了,努力向前则更难。晚餐辛桐不小心多吃了几只生蚝,她拿毛巾擦手时抬眼瞄了下对面的傅云洲,眼睛里含着做错事的不安。辛桐还在忌口,喝得是冰橙汁,傅云洲则不小心多喝了点酒。他隔着桌子看她坐在那儿,裙衫四散开来,像一束花。明月何皎皎,唇齿在幽暗中无声地微动,如情话的呢喃,傅云洲毫无理由地默念出这半句诗。无时无刻想伸手去握住但什么都抓不到的感觉……辛桐吃完饭,带着没喝完的橙汁溜到影音室,预备把早晨烤饼干时没看完的电影看完。傅云洲过了一会儿也走进来,隔一张抱枕坐下。她刚想问问他要不要换一部电影,却被这家伙一句话打断。“你看你的。”他说。他其实是美的。一直以来,貌美这个词,辛桐只用来形容程易修。易修是古希腊式的美少年,嚣张、骄傲、任性、生机勃勃,让人不厌其烦地去描绘他的容貌。傅云洲与之相反,他是一团漆黑。被放到三分之一部分的是拉斯·冯·提尔的女性瘾者,第一步。仍是青春面容的女子被巨幕放大,白皙姣好的裸着身子,然后zuoai,跟不同的男人。“马上就要过年了,”辛桐说。画面克制如透明的冰棱,但身边总归是个男人。“我记得你说自己快二十三了。”傅云洲说。“已经二十三了,”辛桐道,“过了生日。”“你呢?”她反问。“我?忘了。”傅云洲漫不经心地说。“一般都是拿阳历年算年龄。”“易修知道你的生日吗?”辛桐说,她以为是傅云洲不想告诉自己。她歪头瞧他,等了许久,才猜测地说:“他不知道,对吧。”“我已经二十七了。”傅云洲说。人们常说每个母亲都会记得孩子的生辰,是因为那日她忍受了莫大的苦痛才将腹中的宝贝带到世上。可他的母亲已经不记得他了,甚至会将他误认成自己最恨的男人,在儿子去看望她时大喊大叫,抓狂地拿花瓶往他身上砸。可能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了,甚至连他自己也忘掉了自己。说到底,他俩是一类人。都抬头向外张望,等一句“我爱你”降临。只不过辛桐有幸十七年后收到父亲的礼物,而傅云洲……再无机会。“还恨我吗?”傅云洲手掌撑在沙发上,身子向她压去。“如果你道歉的话,”辛桐说,“但你不会道歉。”“可能是我说了你没听见。”傅云洲凑近。她能闻到呼吸里的酒气。“无所谓,我也不在乎,反正过两天我就返工了,我们当作彼此不认识,这样对谁都好。”辛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再往后缩就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了。傅云洲低低笑起来,靠近的时候带着点酒的气息。他轻声在她耳边说。“辛桐……我说过不会放过你,就不会放过你。”第二日从自己房间醒来,傅云洲下楼,收到下人递上的一份便条。感谢这些天的照顾,辛桐留。傅云洲拿起桌上包好的饼干,看了又看,笑了起来。真是任性的小女孩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逃跑了。只是一个吻而已。(再次预警:江鹤轩不是个冲动的人,也不是个暴力的人,但是……怎么说呢……他是最知道辛桐七寸在哪儿的人。)(D时空可能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毕竟每一卷结束都会来一次反转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