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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解下,朝着他递过去。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了。沈独的目光于是从他的脸上落到这一把刀上,静默了许久,终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当年初得此刀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一个单纯而欣喜的少年罢了。如今再拿着此刀,却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心境,甚至也无半分欢喜之情,有的只有一种世事易变的苍凉。连铸刀人,都已撒手人寰。沈独心下复杂了许多,但此刻只低低唤了一声:“裴无寂。”裴无寂缰绳一拽便想要走,只是他这样轻缓到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唤,却一下让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转头注视着他。沈独走了上来,站在那块石头的边缘,笑一声,伸手抓了他胸前衣襟,迫使他乖顺地朝着他俯身,然后亲吻他微皱而凛然的眉尖。不带有任何爱欲。裴无寂忽然就红了眼眶。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想要向当年大胆在他面前耍赖不想练武一样,求他不要赶自己走。可一切言语在他注视之下,又都没了声息。沈独放开了他,将这弯月似的尺长短刀,放回了他的刀鞘,笑着一拍那马,只仰首看他道:“带好刀,不要回头,也千万不要回来。”离开这里,离开我。远远地,天涯海角,再也不要回首。那高高的马踩着溪水,向山道上去,终是渐渐去远,消失在浓绿的山麓之间,再也寻不着半分踪迹。第81章半开兰┃僧人拈花垂首,静默的身影。为什么要让裴无寂走?在离开不空山的一路上,姚青脑海里都盘踞着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裴无寂可不是当初谁也打不过的少年郎了,他几乎知道妖魔道的所有秘密,对他们了如指掌,还有不俗的武功,更不用说沈独连刀都给了他。让他走,无异于放虎归山。可即便是她想要问,也问不出口,因为沈独的神情是那样如常,仿佛自己做的这件事与往常让裴无寂去某个地方办事一样,也并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那等惊世骇俗之举。众人从来都知道他与裴无寂关系不一般。但也只是知道罢了,亲眼见,这还是头一次。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微妙。沈独却半点都没有在意,他只是自己在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仿佛什么也没想一般看着周围的山林。直到饮马毕,众人修整好,他才起身上马。妖魔道这头继续赶路。沈独在中间,姚青与崔红各驾一马在他两侧。山野中空无一人,道中也没有人说话,除了马蹄声惊起一些飞鸟之外,只觉空山静寂。直到翻越了眼前的两座山岭,才瞧见了远方的村落。有吟诵佛经的声音从前面山道上传来。“白毫先直指东方,北斗南看古道场。一句西来还送去,燃灯只在此中央……”像是在吟诵,又像是在哼唱。声音有些浑浊的苍老,听不出多少禅意,只是有点市井里的自在。沈独乍听见那一句“一句西来还送去,燃灯只在此中央”时,便猛地勒了马,向着这声音传来的山道上望去。那是一条从高处斜下来的路。道两侧都是荆棘,显得崎岖不平,一个背了一捆柴的小老头儿一面用棍子当拐杵着走,一面摇头晃脑地在口中念着,倒还没发现下面有人。“道主,此人有何不妥?”妖魔道中待了多年,姚青虽实在没看出这小老头儿有任何武功,可转头一看却觉沈独面上的神情似惊似怔,便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不对,按住了腰间暗器皮囊。但沈独只向自己身后众人举手一摆,竟然翻身下马来,向那小老头儿走去。小老头儿还往前走,这一下终于看见人了。他就住在下面村庄里,家里没柴禾了所以上山来打个柴,哪里料着竟见到下头黑压压一群人,差点就吓得趴了下去。“老人家。”沈独当然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只是笑了一声,对他道,“我等就是路过此处,不过方才经过时听您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念的是哪一段佛经,有何典故?”“嗐,吓小老儿一跳,还当是发生什么事了呢。”见不是杀人越货的,小老头儿放心了下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倒是笑了笑。“看来您也是来这不空山拜佛的吧?哈哈,小老儿我刚才念的这一段叫,听善哉法师说,是那个什么冬什么录里面的。至于典故,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法师先教我们读了,说要下回下山才讲呢。”善哉……沈独本以为自己已经离这名字远了,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骤然又听见,一时竟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才问:“那可否请教,全篇怎么讲?”大约是第一次被人问起与佛经有关的事情,加上眼前这青年长得又极为好看,所以小老头儿什么都没怀疑,带了点眉开眼笑,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这一篇来。前篇是:白毫先直指东方,北斗南看古道场。一句西来还送去,燃灯只在此中央。绕殿琉璃分外光,七重穿彻四回廊。毗卢弹指开还闭,花落竿头草满堂。万语千言总是闲,谁能一镞破三关?号天晒热玻璃镜,点着红炉煮雪山。奇哉半夜叫明星,大似呼桓鬼怕名。只为庸医医不得,凭空霹雳一声惊。一心七日复何疑?透过三祇眨眼迟。鸟道重关啼不住,舍身非望别峰知。来时无口叶归根,火宅莲香不见门。铁壁银山车撞破,牧牛笛里送黄昏。木鱼一跃三际断,狐尾狮毛埋两岸。归墟漩破旧慈航,过澥麻鞋看铁汉。破镜抛球总不答,摩醯首在丈头瞎。尘尘八万四千门,只是书夜一百八。水鸟树林皆念佛,红桃翠竹黄梅熟。野人忘却衣裳恩,布袋街头愁鼓腹。劈澥鹏知灰未乾,君臣宾主滚成团。双轮不让明珠死,常在金山顶山寒。三圣三摩合十方,破家雨泪痛还乡。污泥总是莲花国,甘露倾瓶掌上香。西来白社是东林,山色溪声葬古今。法眼攒眉休借问,观莲池和没弦琴。“您要问小老头儿,这都是什么意思,小老头儿不很懂。不过算日子今天晚些时候,善哉法师便要来我们村中教书讲经了,您要一心向佛,要不来听听?正好就讲这一篇呢……”小老头儿摇头晃脑地把那经文背了一遍,还好心询问沈独。可站他面前的沈独,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