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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萧熠忽抬眸看着他,开口道:“我娘就是这样死的。”宫饮泓面色一白,小心翼翼地伸手,触及他冰凉的指尖,只听他接着道:“当年,母亲带我逃走,我不愿意,她便告诉了我一切……可我不信。”“……我想,她定是想向我证明她所言非虚,才会选择在我眼前,用这种方式离世。”萧熠微微垂头,紧攥着手,自嘲地勾起唇角,“她就揣着必死之心,眼睁睁看着我试遍所有我会的术法,看着我一次次失败,即便修炼通神谕……也没能救活她。她用她的死向我证明——灵照神君,是一个可笑的谎言。”宫饮泓心中钝痛不已,双眼发红,蓦地抓住了他的手:“小白!”“纵然如此,我还是没有听她的话,”萧熠反手握住他的手,缓缓抬眸,眸中宛如深渊蕴火,寒潭星坠,亮得惊人,“我知道我是假的,却不愿离开。我被满城之人供奉着长大,所到之处无人不匍匐跪拜,若我逃了,我就只是一个卑鄙的骗子。那时我想,就算我只是一个假神君,我也要做成真的,让朝夕城的人不白对我磕一次头。”不愧是小白……宫饮泓扬唇一笑,心中又难过又激荡,赞赏道:“不错,人生一世,要么轰轰烈烈地活着,要么轰轰烈烈地去死,何必逃避自己的命运?”他眸光流动地凝视着他,允诺般道,“你放心,你会做到的,这天下若不是你的,还有谁配呢?”萧熠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似乎也被染上暖意,微微一笑:“等我做到的那天,我就再也不欠任何人,也不用再放弃任何喜好了。”到那一天,萧灵照便再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也可以抛开一切,如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做一个凡人,天高海阔,陪着他唯一的信徒,去任何地方。“……自然。”宫饮泓喉头发紧,轻笑着饮了杯酒,“那时你随心所欲,世上又有谁能阻拦呢?”海上红日半浮半沉,霞光粲然,恍惚日出时分,却原来已是日落之时。—————————————————————本来想写个小剧场一看时间算了吧的分割线(?ω?)第42章船在海上行了十来日,海风渐暖,海面上浮冰也消失了,折雪城化作了海平线上一层泛白的光影。一只白雀站在桅杆上,不住地对着远方啾鸣,听上去声声泣血。宫饮泓置若罔闻地躺在甲板上晒太阳,暖融融的光流淌进四肢百骸,骨头都要融化一般,鼻尖是潮湿腥咸的海风,耳边是柔波细语的海浪,眼前是俊美无俦的心上人。手中有酒,天上有光,平生逍遥,莫过于此。海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碧蓝,海天之间,除了这一只小船,一切都像是停滞不动,从日出到日落,光阴流转也化作碧波荡漾中粼粼的碎光,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快到了。”萧熠站在船舷边,衣袂当风地远望着前方的逐渐出现的海岸线,眼中映着落日绚烂的光辉。“多玩几日不好么?”宫饮泓饮尽了壶中的酒,把酒壶一扔,翻身而起,赤脚走到他身侧,双手一撑坐上船舷,“我倒宁愿这船开慢点。”金红残照下,他高挽着衣袖和裤脚,露出麦色的肌肤,海风扬起高束的乌发,像一个无忧无虑的渔家子。这段时日他逍遥过了头,如鱼入水,骨子里的恣意都舒展开来,似明霞欲燃,眉目间灵动生辉,一派煦色韶光。萧熠心底仿佛被那光芒灼烫,生出难以言说的妄念来,垂眸捏紧了自己烟影般虚化的手,不悦道:“不好。”触手可及,生息相合,才是好,如今这般非生非死,似人似鬼,究竟不成。宫饮泓看了眼天色,回头冲他眨眨眼:“还记得无相沙漠里的水潭么?”说着便猛地往下一倒,哗地栽进了水中,又湿漉漉地钻出来,浮在海面上,仰头望着高船,冲他伸手笑道:“要不要下海去玩?”萧熠想起当时情形,心中一动,正欲过去,余光却瞥见几个船夫走过来,只好摇了摇头。宫饮泓便笑了笑:“等我给你找些好东西回来!”说罢深吸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一尾鱼般消失在了海浪里。碧波荡漾,上下倾倒,天光陡然化作一团浮在上方的小点。宫饮泓捻了个诀,穿过色泽明丽的鱼群,几息之间落至海底,踩在砾石之上。四周一片漆黑,他摸着脖子上的绛灵珠,扯下了珠上的绛纱,霎时间明光倾泻而出,照见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他三两下脱了上衣,踩着粗粝的沙石走了一圈,左边捡几只花纹鲜艳的蚌,右边割几株晶莹剔透的珊瑚,奇花异石,新奇有趣之物,统统裹进衣服里,又顺手逮了两只海蟹,才踩着水浮上海面。海面上的余晖已暗了下去,他喘息着抹了把面上的水,游至不远处的船边,一抬头,却见船尾上站着一个黄衣女子,正神色莫测地低头直视着海面,怔然出神,竟是一直待在船舱中不肯出来的荆如愿。宫饮泓心中诧异,浮过去调侃道:“荆jiejie,怎么今日不潜心钻研,反在这消磨功夫?”荆如愿回过神来,双眸沉沉地瞧着他:“……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可消磨的?”宫饮泓笑意一滞,又扬眉道:“将死之人,更该快活些。”荆如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我十岁被冲虚道人捡回去做徒弟。十五岁,师父让我们十个弟子习通神谕,不到一年,大师姐就死了,又过了一年,五个师姐都死了,第三年,三个师兄也死了——我是最后一个。师父说我天命眷顾,合该修习此术,故为我更名‘如愿’。如今,我已多活了十年了。你可知这有多艰难么?”她浑身微颤,吸了口气,咬牙道,“这世上生死相关的术法,我无一不知。十年中,每时每刻我都不敢停下,不是在看,就是在算,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神志不清……”说到最后,她不由自嘲地一笑,“可是天叫你死,你又岂能如愿?”宫饮泓望着她脸色灰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了雪胎,还有移魂,你的法子不是很多么?又何必灰心丧气?”荆如愿缓缓抬眸盯着他:“难道你肯让我瞧瞧,痴情血契究竟是如何运转的?”“……”宫饮泓谨慎地微微往后荡开,“我已说过了,我不知什么痴情血契。”荆如愿睨着他提防的模样,冷笑道:“你不用担心。你救过我一命,我不会恩将仇报。”顿了顿,她又眯起眼,“不过,苏檀那把剑,总可借我看看吧?”宫饮泓眸光微动,先前那股异样的不安又浮现在心头:“……那把剑,真能聚魂?”“不错,”荆如愿点点头,“世间大多典籍之中,只提及郁孤直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