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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看海。”“好。”“还想喝酒。”“好。”林烨眉一皱,一股无名火“噌”一下涌出唇齿:“你就不能说句别的么?”话音刚落,他顿觉失言,赶紧想道歉,却见白麟神色如常,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柔和了些。心里一紧,道歉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堵在胸口,好不难过。“想喝什么酒?”白麟走的离他更近些。他不着痕迹躲远一点,“烈的。”“煮酒栈的赤虎白?”“你怎么知道我偏爱这个?”白麟一笑,“听常臻说的。”又没了话。由此处到煮酒栈,约莫要行小半个时辰。两个人默默走着,穿过无数街角巷陌。一个心里沉静无澜,一个心里翻江倒海。一个带着少少期许,一个带着深深慌乱。沉下了少半边的夕阳,刺透飞檐枝梢,炙热的烤在身上。林烨举起胳膊正要擦汗,却见白麟笑盈盈递来雪白的绢帕。林烨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咕哝了一句“多谢”,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汗珠在白帕子上画下几道浅灰的纹,向四周渗了开来。他怔怔看了一阵,觉得还给他也不是,不还给他也不是。便皱了眉头,攥紧了,一把塞进前襟。*********************煮酒栈,旧名揽波阁,原是宛海一富商建于海边石崖上,供其观澜望月的阁楼。后家道中落,转手几次,卖给了现在的老板,方有源。这位方老板是个风雅人,把揽波阁修葺一新,换了名,开成一家酒馆。馆里四面墙,挂着的梅兰竹菊四幅卷轴画,皆乃书画大家刘梓鑫真迹。内室装潢,全搬照现下迁客sao人偏爱的水乡风格,不哗众取宠,却典雅精致。每值傍晚,亦有琴师于纱幔后抚琴吹笛。店中酒,皆为方老板取当季的稻米,按照方家古法秘方酿制,芳香淳厚,价格却也高昂,家底不殷实者,多半消耗不起。至此,煮酒栈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成为宛海远离尘世的隐匿之处。二人刚上楼梯,便有人迎上来,道了句:“林公子请。”林烨点点头,轻车熟路,也不寻空位,直接走到能观见海面的桌前就坐。白麟见他这般,再打量四周,轻轻一笑,看样子是熟客了,果真是贵公子。那小二点头哈腰笑脸相迎:“林公子,今儿个怎么不见范公子和彭公子?”林烨扯扯嘴角,“他们忙着娶老婆生儿子,没我这么闲。”“公子照旧要花生米和梅枝青?”林烨摇摇头,“赤虎白。”小二愣了一下,笑道:“公子每次要赤虎白,都喝的烂醉,小的照例给您叫车来?”林烨悄悄瞟白麟一眼:“……不必了。”“好嘞,公子且候着。”小二一欠身,又对白麟施一礼,这才退下。林烨趴在窗棱上,支着下颌望着窗外。清凉的海风,携着些许潮湿的气味,湿湿润润抚起他鬓侧的发。一层层涌来的白浪,击打覆着苔的石崖,溅起星光万点,复又如流星陨落。潮水已经涨起,一浪高过一浪,一下下拍打着白麟的心。林烨,你为何这样静?你灵动的神情为何不再?你为何……为何从不直视我的眼?林烨,你告诉我,真正的你到底作何模样?“方才……对不住,我不该……”林烨忽低声说道。白麟凝视着他,“无妨,谁都有心情欠佳的时候。”顿了顿,又道,“这么晚不回去,府上会担心。”林烨这才笑了笑:“无碍,我这样惯了。再说,常臻总能找到我。”白麟一点头:“你很信赖他。”林烨的脸色稍稍柔和下来:“是。有时候想,他若真是我大哥该有多好?他是最懂我的人。”白麟眯起眼睛,心中暗道,林烨,我也想懂你,你可愿么?他恨不能扳过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看看那里面,到底隐藏了几场斜阳温雨,几度瀚海阑干。心里挣扎了半天,白麟竭力压制住神色,只憋出一句话,“我也有个哥哥。”“嗯?”林烨转过头来。“不过……我被他赶出了家门。”林烨纳闷道:“你不是说家人都不在了么?”“双亲去世在先,被赶出来在后。”这样说应算不上扯谎。“为何?”白麟摇头,“许是因为我是私生子。”“私生子又如何,私生子就不是弟弟了?这算什么理由?”林烨皱眉嘟囔。白麟暗叹,在寻常人家许不算大事,但于皇亲贵族,却非同小可。与大铭不同,碧石寨向来不拘泥于立长不立幼,更推崇择贤则优而立。安翎是嫡长子,但白麟才华却高于安翎,朝中对二位少主的拥立,可谓分庭抗礼。安翎以私生为由将白麟驱逐出境,既能堵住拥立他为狼主之人的口,又能稳保主座落于自己之手。即便他对白麟还有一星半点的手足之情,在此般利益前,也早被抛在九霄云外了。白麟只笑笑,没有回话。这般身份,如何与人说?不想惹来麻烦,也不想连累任何人,尤其是他。也许隐姓埋名,真的去做一回私塾先生,逍遥余生,倒也不算太坏。此时酒已上桌,他为二人斟满,举杯道:“来,敬咱们的大哥。”林烨微怔,猜想他必是又听常臻说了些大哥的事,便会意一笑,也捧起杯来:“敬大哥。”猛一仰头,一杯酒下肚,喉间灼烧如火烤,热气直冲眼鼻,呛的白麟猛咳几声。他抬眼看对面人,却是依旧面色浅浅,仿佛那杯中只不过是杯温热淡茶。白麟擦擦唇角,笑道:“这样烈的酒,多来几杯,果真会烂醉。”林烨夹了几颗盐烤花生,慢慢嚼着:“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今日不为消愁,只为讨个清净,一杯两盏,自不会不省人事。”白麟轻笑:“所以,倒不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林烨浅浅一笑,没吱声,靠在椅背上盯着渐渐黑沉的夜色发起呆来。白麟静静看着他,一颗心被海浪包裹住,温温润润,随着夜风流淌。许久许久,林烨看似心不在焉的问道:“源州有狼么?”白麟疑惑地看他一眼,道:“山里有,怎么?”“狼吃人么?”“若不故意招惹它们,并不伤人。”“是么……”白麟转转脑筋,补充道:“我父母上山猎鹿,想给我和大哥改善改善伙食,却不料抢了狼群的猎物,惹怒了它们,因此丧命。”扯一个谎便要用更多的谎去圆。往后还不知道要编多少看似合理的故事,来圆这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