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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比她这个头一次当军师的还躁动,一会儿冒出来问一句。“别慌,雨还没下来呢。”沈元歌用远镜望望天,道,“卫将军有分寸的。”她一只眼睛被遮住,唇角微微翘起:“用这个看天就是清楚,世子有怎么不早拿出来。”话音落地,灰蒙蒙的天上落下几颗豆大的雨滴。裴骁笑道:“哪里知道十六弟还有看天的本事呢,你若是喜欢,这镜子便给你了。”沈元歌道:“这倒不用——听见兵马过来的声音了没?”风还在刮,雨点变密,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辎重兵的战斗力远远不及前军,一路下来已经折了不少人,被长门军撵羊一般赶进了小山谷里,追兵追到谷口前,速度慢下来了,他们还没顾得上脚底情况,一味往前扎,谷底的路上也盖了厚厚一层土,被雨水一浇,顿时变得泥泞不堪,灌了胶一般,马蹄陷进去,拔都拔不出来,再前进不得,困在了那里。几百号人就这么被钉住了。风雨如磐,把谷底变成了一个浅浅的小沼泽,白露接过千里眼往下瞧,从圆圆的视野里看到那帮人困窘的惨状,笑道:“哈哈!这下成了瓮中之鳖,我看他们怎么逃。”裴骁挥挥手,一队弓箭手挨上去,山谷里无法动弹的辎重兵顿时成了活靶子,裴骁心头豁然:“昨晚斥候来报,敌方倾其主力往前攻进,前面两道关口并未留守多少兵力,如今断了他们的粮草,我们只要发兵绕回前关,就能将他们困在山内。”沈元歌道:“深山对于外人而言,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中山不可能再分出兵力前来救援,如今粮尽援绝,我们不必再费兵卒,且等他们自生自灭罢。”裴骁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道:“十六弟这招金蝉脱壳诱敌深入使得妙,待战事平定,我一定为你向父王领一记头功。”沈元歌一听这话,心尖儿先打了个哆嗦,要是让萧廿知道自己偷偷跟来还在长门逞能的事,那可真是不得了,她弱弱笑了两声:“不不不,不必了,卫老将军才是率兵驱敌的功臣,您还是找他罢,千里眼还您,我和白露先回去了。”她将长筒镜塞回裴骁手里,转身便走。大雨滂沱,虽然披着蓑衣,寒湿之气还是不住地往身体里钻,沈元歌走的太不和适宜,才转过头,一阵劲风便和着雨水扑了过来,淋了她一脸。沈元歌默默举起袖子擦了一把。裴骁见他这就要离开,竟有些心急,没忍住拉了她一下:“十六弟等等。”高坡又湿又滑,沈元歌手腕突然被人拽住,惊了一下,身体蓦地失了平衡,鞋底刺溜一下便往坡底滑去,裴骁也一惊,慌忙扣紧手指,把她拉回坡上,沈元歌只觉得身子一荡,便被凭空伸来的一只手接住了,笠帽系的绳结滑开,滴溜溜滚到高坡下头去。“吓死我了,没事吧?”沈元歌才敢睁开眼,发现是白露扶住了她的臂弯,正关切地瞧着自己。白露和裴骁一边一个,把她夹在中间了。沈元歌喘了口气,站直身体道:“没事。”斗笠没了,束起的头发垂下来,变成了一个马尾,搭在腰间和肩膀上,两鬓边的碎发也被雨水沾湿,顺着脸庞耷了下来,一串水珠在她玲珑的下巴尖汇集,滴落进蓑衣里,裴骁下意识摘下自己的斗笠给她戴上,目光对上她的脸,愣住了:“你……”沈元歌睫毛上还在往下滴着水,脸上为了修饰五官化的妆容都被雨水冲了个干净,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抬眼道:“嗯?”第68章白露看出怎么回事,倒抽了一口凉气。裴骁颇有些愣怔,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苦笑道:“两位姑娘,何苦瞒我?”...中山军困在长门的同一天,萧廿率军歼灭了京城北营的敌军。藩军同中山的苦战持续了一个多月,终于转为强势,对方逐渐败退,九月末时,藩军占领了京城。这天夜里,皇宫亮如白昼,大殿中烛杖辉耀,除却几个和中山王安通有无的臣子或潜逃或被控,几乎全部汇集在了殿内。裴肃未曾进京,燕启身为统领,提前代他交涉群臣。战事既定,每个官员都心知肚明,所谓交涉同“外交辞令”并无区别,走个表面形式罢了,何清仪对这个没兴趣,他站在一群白鹤补子当中四处观望,发现少了两个不该少的人——兆麟和袁衍都不在。何清仪皱起眉头,战中独善其身尚且很难,这几个月他还真没注意过兆麟的行踪。何清仪和族中子弟皆信奉“明哲保身”,虽迁入京中,仍是上京城邑之官,并未过深的卷入这场朝廷军和藩军三方的战争,自然也不会多受牵连,朝中这种士大夫大有人在,但也不是没有出面质疑的朝臣,何清仪尚在袖着手沉思,便听见有人出来道:“燕将军,如今皇上尚且下落不明,中山以陛下之名颁布的诏令已经传遍四海,九龙玉玺不知所踪,即便大统更替在即,又如何堵的住天下悠悠之口?”许多朝臣骨子里刻着的就是“忠君”二字,君主无德,臣当死谏,然不得反,不过依照如今殿中尚且热闹的盛景来看,裴胤登基二十年来干荒唐事时以头抵柱血溅当场的硬骨头应当也没几根。反正在场的人中间是没有。何清仪吐了口气,说到底,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卷到这么大的是非中去。燕启道:“孰贤孰昏,天下人眼明心亮,王爷率军打退西羌,西南尽为拥趸,收复边地的时候,当今朝廷之主在何处?”那人噎了一下:“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国一体,纵使…”一道少年人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划破了殿中紧绷的气氛:“倘若大人效忠的君主本就是个窃国贼,您又如何说呢?”众臣皆是一凛,目光纷纷投向殿门方向,沈兆麟手举一封卷轴走入殿内,冲燕启行了一礼,道:“藩军北上之前,皇帝已起潜逃之意,曾暗中派亲信南下查探路线,后中山王意欲挟君,遣调京中谍者挟持,幸而长渊提前得到消息,将此事告知袁大人和微臣,迫于形势,袁大人只好同微臣护送皇帝先行前往杭州行宫,方才躲过一劫,不想到杭州之后,却遇到有旧人前来击鼓鸣冤,牵扯出了一桩陈年旧事。”扫一眼殿中面面相觑的朝臣,沈兆麟将卷轴往前推了些许,道:“当年玄甫之乱时,先皇避难中山,曾属意于七皇子继承大统,手谕已经拟好,只待送往前线沙场昭告天下,却被中山王联合当年的二皇子中途挟持,篡改立储圣诏,瞒天过海,窃取龙位二十年,至于当年的二皇子和中山达成了何种协议,导致如今中山军胆敢兵临京城,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