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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拂在他脸上,清风般温柔怜爱。安平在梦中露出笑容,脸上似真的有一双手在轻柔抚摸。他挨著那梦里的手掌蹭了蹭,呢喃呓语,“宿恒……”陡然一阵尖锐巨响。安平猛地睁开眼。宋扬气喘吁吁站在他跟前,踉踉跄跄刚稳住身形,茶几被撞得向後斜著。安平吃惊地望著他,不觉抬手摸自己的脸──被碰触的感觉太真实了。宋扬额上一层细汗,支吾道:“我,我出去一趟。”抓起车钥匙落荒而逃。安平抿著唇坐了一会儿,慢慢起身去洗手间拧了一条毛巾,一下一下擦拭自己的脸颊。直到脸上另一个人皮肤的触感完全消失,才停下这近似神经质的动作。回到客厅,看到茶几上多了一只药店的购物袋,里面是宋扬新给他买的维生素。安平固执地不想再碰宋扬动过的东西。挣扎半天,认命地将一袋子药拎起来。袋子里除了几瓶维生素,还有一只钱包。想来是宋扬付过帐,随手将钱包也放进了购物袋。安平迟疑地盯著那钱包,两眼渐渐迸出guntang的火星。这些天他不停恳求宋扬能给他一张豆豆现在的照片。宋扬总是推辞,说来得太急没有带。但安平记得他过去就有把亲人照片放一张在钱包的习惯,以前他们还没确定关系,自己的照片就已经在宋扬钱包的夹层里了。照他的说法豆豆是他唯一的儿子,又那麽得他欢心,他没理由一张照片也不带在身边。安平呼吸粗重,如被迷惑了心魄般,抖著手将钱包拿了出来。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安平等心跳略微平复,不再给自己迟疑的空隙,迅速打开钱包的按扣。外面的一层没有。安平手抖得像筛糠一样,把所有夹层里的卡片、现金、字条都掏出来。在隐蔽的内夹层里当真找到一张极小的相片。头脑嗡鸣得似要爆裂一般。安平翻过那张小相片,心口瞬时一片冰冷──相片上是一个女子。粉黛轻沾,朱唇含笑。老旧的相纸虽已泛黄,仍掩不住那段明媚风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却显然不是安平想见的人。安平不死心地盯著那女子,似乎在愤恨她抢了原应属於豆豆的位置。看著看著,安平却开始发抖。从脚趾到发丝,颤抖得像一片被风雪无情鞭打的枯叶。仔细审视下,相中的女子竟分外地眼熟。仿佛曾亲目睹过她的一颦一笑,曾与她耳鬓厮磨、抵死缠绵。脑中像钻进了一枚寸许长的钢钉。安平尖叫一声,抱住剧烈疼痛的头部,软软滑倒在地上。四十五四十五宋扬在下午茶之前返回。安平如常坐在客厅的大阳台上晒太阳,手里翻著上次没看完的。宋扬舒了口气。把茶几的位置摆正,将还放在几面上的维生素和钱包分别收起来。而後冲好奶茶,取出新烤的曲奇,一同端到安平身边的小圆桌上。每天的下午茶时光,是安平最期盼最喜欢的时段。为了让他最大可能地保持心情舒畅,宋扬平时尽量少露面,也很少再跟他提起豆豆。只固定在下午茶的时间,才会将豆豆近二十年的成长经历,向他娓娓道来。傍晚之前这一个小时的光阴,成了挂在安平心尖上最迫切的愿景,叫他每时每刻不停想念追赶。每日睁开眼,盼得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六十分锺。宋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安平几眼,发觉他的神色并无异常,方才彻底放下心。他离安平稍远的藤椅上坐下来,从昨天停止的地方开始,继续讲述豆豆的高中生活。这一个小时向来是完全属於宋扬一个人的。安平唯恐会遗漏一丝信息,总是竖著耳朵,像个高考生一样专心致志地听讲。每次只敢在演讲将要结束时,才战战兢兢地询问一两个问题。诚惶诚恐的态度近乎讨好。生怕若哪里招惹了宋扬,连这片刻的欢愉也会被剥夺。可今天宋扬刚讲了十几分锺,安平居然开口打断了他。他翻动著书页,漫不经心般地问:“豆豆长得像谁?”宋扬陡然间被打断,不由讶异地愣了愣,片刻才犹疑地道:“像,我母亲。”从宋扬的角度只能看到安平的背影。他微微垂首的身影,与往常别无二致。书页哗哗地响著,夹杂著安平细柔的声音,“你母亲?”“是,”宋扬扯动嘴角,笑容里有一丝苦味,“七十年代港岛红极一时的舞女。依仗著自己的美貌,和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就以为握紧了踏入豪门的入场券。真不知该说她是幼稚天真还是痴心妄想。”安平没有再说话,端起奶茶轻抿了一口。宋扬的倾诉欲却在无意间被挑开。这些秘密他压在心里几十年。为了那个生养他的女人,为了她的渴望她的仇恨,他赔上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幸福,也赔进去自己的孩子和良知。拿他生命里所有的真、善、美,孤注一掷地夺取家族的掌控权,以完成母亲的遗愿──成为豪门少奶奶是她一生未竟的愿望。即便为此输掉了性命,那个美丽而执著的女人仍不肯放下,定要她唯一的儿子发誓为她复仇还愿,才肯闭上眼睛。身为人子他别无选择,身为一个被指定的复仇者他更无选择。这麽多年他强迫自己不许回头,不去想那个被他抛弃的少年,就连他生下的孩子,哪怕抢在了身边也仍旧不敢亲近。他乖巧聪慧的儿子,与他深深藏匿起来的爱人一样,有著最柔软干净的心肠。抱他一下都会让自己肝肠寸断。心里爱他爱得发狂,巴不得把整个宇宙都塞给他,到头来却只能刻意冷落他忽视他,板起冷硬的面孔装作不在意。就好像,他当真只是一颗棋子。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平平,当年我不是故意要违背誓言。我回港後才发现母亲遭,遭宋家少奶奶暗算命在旦夕。那时我行踪暴露,随时命悬一线。母亲过世前又逼我发誓要为她报仇雪恨。平平,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我那时,慌乱得什麽都顾不上……”藤椅吱呀响了一声。安平站起身,将手里的扔在小圆桌上,“我想去千叶寺看看。那里的琼花开了。”宋扬茫然地张著嘴,未完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愣愣地仰望著安平,心底漂浮起一层近似绝望的雾霭。旋即又发觉自己的绝望很可笑。他比母亲更天真,竟妄想从面前这人身上得到安慰。他总是稍微松懈便忘记:即便在他的心里,平平仍是他最爱的人,但对平平而言,他只是一个万恶不赦的仇人。宋扬跟著站起来,苦笑著掩饰刚才的失态,“天晚了,明天再去吧。你的身体也……”安平径自走到客厅,去拿他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宋扬连忙抢先一步,“我来吧。”千叶寺在城区西南的罗云山上,寺内琼花成林,每年四五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