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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箬吓呆了。费玄道:“别动,动,我就吃了他。”青箬额头冒汗,脸色苍白,果真一动不敢动了。费玄继续拖着姬无瑕走,边走边介绍:“人很有用,皮能做鼓,小腿能作骨笄,rou能吃……乐乐祭祀时,只吃人脸rou,而且只吃年轻人的人脸rou。”说着,他笑起来,仿佛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爱的事。姬无瑕恨不得自己是聋子,是瞎子,不用听、看这样恐怖的事。费玄说杀人,就和匠人说怎样炼铜、女子说怎样化妆一样,有种极自然的欣悦。殷乐说他以杀人为乐,竟一点儿没说错。姬无瑕又抓又挠,又蹬又踹,却像被农夫牢牢攥住的稻谷一样逃不脱。一个很屈辱的念头冒出来。他想求饶,想跪在地上哭,边哭边说我错了我不和陛下好了。可这念头令他更屈辱,他咬着牙不发出求饶的声音,只像女人一样挠费玄的手,咬费玄的胳膊。指甲和额牙齿竟很管用,费玄的手躲来躲去,最后不耐烦了,闪电般捏住姬无瑕的下巴,轻轻一拉。姬无瑕便觉一阵剧烈酸痛传进脑子,嘴合不上了,下巴沉沉坠着——费玄把他的下巴卸了。然后费玄把姬无瑕拉到一栋建筑门口,用脚推开沉重的大门。姬无瑕魂飞魄散,闭上了眼。莲花能出淤泥而不染,是因为莲花在淤泥中时,花苞合拢。当它开放后,就只接触清水、清风和晴空了。地狱在眼前了,闭眼不看,是他能做到的唯一的反抗。耳朵还能听到遥远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的惨叫。鼻子还能嗅到浓重的血腥。费玄的呼吸近在耳畔,鼻息不似人,似兽:“姬无瑕,我说过,再见乐乐就杀了你,你以为我说话不算话?”24姬无瑕屏住呼吸,心跳密集。粗糙的手指在脸颊上捏了捏,然后离开。贴近后背的体温和呼吸也消失了。大门“咣”一声合拢,姬无瑕陡然意识到,他被留在这儿了!他不敢睁眼,不敢走动,摸着下巴,试了几次终于把下巴装上。周围有窃窃的人声,姬无瑕惊道:“谁?”周围出一阵笑声。有笑声靠近了:“我们是这儿的工匠。姬公子,你是看还是不看哪?”姬无瑕道:“我……我不想看,小兄弟,你能带我出去吗?”“门在你后边,你睁开眼就出去了。”姬无瑕僵硬地转身,走了几步,碰到一扇木门。他拉不开门,急得满头冒汗。有人走过来帮他开门,边开边笑:“唉,没血!放血在隔壁,这儿就剃小腿骨rou。”姬无瑕更恐惧,只笑不说话。门拉开了,阳光扑面而来——原来人闭着眼,也是能看到阳光的。他道一声谢,就跑进阳光里,可没几步就撞到了树上。不是树——来之前,他记得建筑物周围没有树。他摸索一番,发现这是一根大圆木头,很高,上面有东西呼啦啦地飘。他张开眼,看清那是一片淡黄色的、类似丝绸的东西,洗的很干净,用木头夹子整整齐齐地夹着,阳光还能从那东西上透下来。那东西的形状,像个人。周围还有很多这种木杆,一张张人形皮子被洗得干干净净、夹得整整齐齐,要晾干晒透,作鼓或作写神谕的纸。密不透风的死亡忽然裹住姬无瑕的心脏。他喘不过气,眼前发黑。他见过死亡:战死的、饿死的,那些死亡狼狈不堪,是意外。而这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人皮,是规矩。这才是商礼——杀戮的、恐怖的礼。商人用这种礼化育万民、统治四方。仅仅移风易俗,能管用吗?姬无瑕呆呆站着,神魂飘荡,感到自己在晾皮场里变得无限小,小成尘埃,小成蝼蚁,一点用也没有。远处传来追逐声、喝骂声。姬无瑕木然地看过去,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从建筑物背后的阴影里逃出。她头发极长,在身后飘成一匹绸缎,不着寸缕的身体如同白玉。她的脚也赤着,血迹斑斑。五个工匠追出来,每个人都脸蒙白布,两手血红,其中一人还拿着尺把长的尖刀。他们边追边骂,骂声飘到姬无瑕的耳朵里。“周狗站住!”“再跑打断你的腿!”“祖神要你,你还敢跑!”姬无瑕听到“周狗”二字,心里一片发麻,想:“她是周女?是谁,我认识吗?是mama吗?不……mama没有这样年轻。那是mama的女儿吗?”不可能是,丫头的女儿没这么大。但mama或meimei披头散发从人牲作坊里逃出来的画面已经从想象中出现了,那画面太过恐怖,姬无瑕浑身发抖。少女看到姬无瑕,突然朝他跑来,边跑边用西岐方言哭:“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乡音如一根针,刺进姬无瑕的心脏。姬无瑕恢复了力气,冲向少女,抓着对方的胳膊就往作坊外跑。五个工匠在后面破口大骂。姬无瑕毫不理会,只看着前面逃生的路。他的心怦怦跳,热血沸腾——死亡的规矩密不透风,但是他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他能救人,救一个姑娘!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能救人,他豁出性命跑,一辈子也没跑得这么快过。出作坊的路近在眼前,那条路很宽,路面黑红,乌鸦满地。他们就要踏上那条路了,突然一个人影从树后钻出来,拦在了路上。是费玄。费玄异常高大,脊背微弓,乍着双臂站在路中央,如同准备狩猎的兽类。他还嚼着东西,一根黑色羽毛露出来,随咀嚼上下颤抖。他似乎想在姬无瑕冲来前咽下,嚼得很急。姬无瑕松开周女,攥紧佩剑,暴喝一声刺向费玄。费玄仰起头,咕嘟一声把羽毛咽下去,噎得翻了一个白眼。姬无瑕的剑就要碰到他的衣襟,他猛然抬脚,脚背”啪“地扫中姬无瑕的脸。姬无瑕被扫得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周女跑过来,吓得愣了。她哆哆嗦嗦捡起一块儿石头,砸向费玄。费玄接住石头,反手丢过去,砸中周女的鼻子。周女鼻血长流,捂着面孔蹲到地上了。费玄在裤子上擦擦手,身体突然窜出,仿佛不需要起跑,就能窜成一道残影。周女尖叫一声,就被费玄卸了下巴和胳膊,扛在肩膀上了。费玄扛着周女往回走,像猎人扛着小鹿。五个工匠看到失而复得的人牲,喜不自胜,围上来毕恭毕敬地拍马屁。少女的头垂在费玄背上,手臂一动不能动。她竭力抬头,看着姬无瑕,泪盈盈的眼睛发出求救的光。姬无瑕血冲脑顶,用伤口崩裂的手攥紧剑柄,弓步、弯腰,肘向后收,身躯犹如一只收缩的尺蠖;然后,他突然弹出去,剑借着身体的前蹿之势猛然刺出。这是姬无瑕刺出过最快的剑,如裂云的闪电,直指费玄左肩胛。费玄半侧过身,一手抓住迎面而来的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