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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披的长褂都未脱,便将手中信笺递了出来,“看看。”宋景仪坐在桌边,方饮了安胎药,放下碗,狐疑地接过。他长发未束,落了满肩,低头迅速便读了一遍,一双眉毛便皱了起来。他摆摆手,安宁便收拾了药碗,退出合门。叶铭修大刀阔斧坐在他对面,也不言语,便只安静待他抬头。宋景仪也是静默半晌,才将纸合拢了望过来。“看完了?”叶铭修问了句多余的话。宋景仪黑发白衫,眉目如墨笔点画,干净分明,他无甚表情,眼里却清明如洗。叶铭修与他对望一眼,便知聪敏如宋景仪,定是已知自己将刚到的军报予他看,是意何为。叶铭修点点桌子,“陛下定会遣我出征。”“将军想我同行?”宋景仪将信笺按回桌上。“你意下如何?”叶铭修颔首。宋景仪将手搭到腹上,淡淡一笑,“将军如此不放心我与令弟共处一地?”“我是不放心你留于京中,”叶铭修笑得几分无奈,“居安是我向来带在身边的人,此次我若将他留给你,难免皇上生疑,而别的人我又无法信任。”“军队在前,粮草后行,到时候我让魏纯扮成你的样子随我行军,你可以同居安慢些走,虽也艰苦,但不至于伤了孩子。”叶铭修慢慢解释,“京中耳目太多,要是真出什么事,我鞭长莫及,你在我身边,我倒能好照应些。”“这便也是无奈之举了。”叶铭修叹了口气,将那军报收了回去。“将军倒没想过用我?”宋景仪摇头,先前他那话只不过是玩笑,倒惹出叶铭修这一大堆思量来,“我与将军并肩杀敌数年,如今倒成了累赘,想来也是心凉。”“景仪……”叶铭修失笑。宋景仪当年倒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安王之乱后,他在军中便再不多话,只是做了他副官之后言语倒是多了往来。如今归京数月,变故连连,虽也不见他多生欢喜,却也仿若重拾了些年少时的活络,颇有些烟火气了。“这孩子若能生在军营里,反倒是好遮掩些。”宋景仪不再戏言,低头轻揉肚腹。近五个月的胎儿已经将他的小腹顶起明显的形状,叶铭修见得勤,却也不禁暗叹世间还有体质如此奇妙之族。“便依将军的吧。”宋景仪轻浅一叹,似乎是自己与自己做了了结。宋景仪的面颊映着烛光,如玉敷脂,明明周身素净无饰,偏生眉宇间透出矜贵清傲,若是单这么个品相不俗的人物,叶铭修都要腹诽照叶绍卿那么个顽劣混账,真是委屈了宋灵蕴。然而老天作弄,这般好容优姿之人,却眼看难得善终。“你早些歇下吧。”叶铭修压下心头叹息怜悯之意,起身告辞。第十三章别离“景仪!”宋景仪方掀了马车帘子,便听到一把熟悉嗓音。叶绍卿竟就立在他府门口,面颊飞红,微微带喘,显然是一路赶在他前头。他朝服也未换,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宋景仪蹙眉,“你这是做什么?”“我若递帖子,你定要搪塞我,是与不是?”叶绍卿将那袖袍贴到额上擦汗,接着随意将袖子卷起,颇有几分市井无赖的模样。宋景仪下了马车,淡淡一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无奈,“叶大人请。”叶绍卿很见不得他这种装模作样的疏远,压下嘴角,跟他进了宋府。宋景仪府中无甚变化,廊上藤萝茂盛了些,攀壁垂绦,更显庭院清凉幽静。宋景仪并没有与他搭话的意思,只一路与安宁低语几句,不过是府中杂事,叶绍卿跟在后头,随手揪了根藤条在手里把玩。“大人稍等。”安宁服侍宋景仪更衣,留了个丫鬟给叶绍卿上茶和帕子。到了此时,叶绍卿倒反不急了,左右是进了这院子,宋景仪想晾他便晾吧,反正自己不走就是了。叶绍卿饮了茶,背上汗水打湿,早先家法留下的伤处就隐隐作痛,他坐不住,便起来往外踱去。日光炯碎,青蝉间鸣,叶绍卿才恍觉已是临近端午了。他低头,树根底下立着十数只半月陶罐,香泥半灌,里头青枝绿叶,苞朵将绽未绽,却已是朱紫的艳丽颜色。牡丹。且皆是一个品种——首案红。首案红是牡丹中奇品,花繁如冠,且其红最艳最正,此时已可窥见三分俏丽,待到花朵盛开,定是红妆异香,艳压群芳。看这牡丹还在盆中,尚未扎土,想必是宋景仪才从哪处觅得的,悉心照料,待其长稳了再移动。宋景仪果真是很喜欢牡丹的。金陵的富贵人家,爱牡丹者甚多,不过一般人喜爱牡丹,都是追求品种越多越好,花貌越奇越好,往往一园内玉笑珠香,千娇万妍。可宋景仪偏偏只栽一种,虽是悦目,却未免也太单调了些。这人还真是奇怪,爱花,还偏认定了一种爱的。叶绍卿蹲下来拨了拨花朵,忽而觉得眼熟,心念一动,似乎有什么记忆要回涌上来。“永嘉今年最好的首案红,叶大人要是喜欢,便带几株回去。”宋景仪已更完衣,打断了叶绍卿的思量。叶绍卿站起来,“哪敢夺人所好,我是喜欢,就盼能多来几次看看。”宋景仪一身素色暗绣长袍,外套黛蓝轻纱,映得他肤白唇红,清静端好。他并不回应,只是缓步走来,在叶绍卿身旁站定。叶绍卿等了一会,见他仍不开口,叹了口气,“近来怎么老在生病,可好些了?”“小毛病,不碍事。”“慧三儿的事多谢了。”“助卓然一臂之力罢了。”“我今早可是被我大哥一顿好打,背上都皮开rou绽了。”宋景仪这才偏头看了看他,“那你今日还跑马拦我门前?快些回去休养……”“你别走。”叶绍卿打断他,盯着那牡丹,定定道。宋景仪愣了愣,似是不信,“你说什么?”“你别走。”叶绍卿又说了一次,他皱皱眉,“北蒙不比炎国,你身体才好……”宋景仪唇角轻牵,竟是笑了,“我意如此,皇令已下。”“你意如此?”叶绍卿见他笑,面有薄怒,“你便只是不想见我罢了。”“我不想见你?”宋景仪又是一哂,似乎觉得叶绍卿这番无理取闹十分可笑,“你倒是知我何思何想了?”叶绍卿倒也有些恼怒了,转向他,“宋灵蕴,那晚是我脑子不清楚,说了混账话,你恼我便骂我打我,何必从那时起就不咸不淡,将我当做陌路?”宋景仪终是不笑了,他那目光落过来,轻飘虚无,“叶绍卿,”他声音凉中带涩,“照你看来,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