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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边往山庄深处行去,缓声道:“相商之事,还需稍待一人,待那人明日到了,咱们再议不迟。”既然是这般,顾青自是恭敬不如从命,用饭之余,心内不由好奇那未到之人的身份。镇抚司行事向来神秘,顾青也不多问,早晚再一日就见着人了。左靳坐在上首相陪,瓷壶里斟出的不过是些果酿,香气扑鼻,甜而微酸,却都算不得酒。桌上的山林野味,河鲜蔬果,总有十七八样,却无一与顾青正服的药性相冲。若不是有一道猴头菇清炖鹧鸪,顾青从来不吃那个味,真要以为左靳在他府上按了眼线,才能知道得这般清楚。如今看来,应是问的姜岐吧,这特务头子要细致关心起人来,还真让顾青觉得无福消受。用罢晚饭,顾青小憩片刻,左靳差人来吩咐,夜里泉池空着,让他随意。天色已暗,顾青行至廊下,不远处可见山庄后的温泉经精心开辟的水道引出,曲折环绕,恰似玉带。他信步随着泉水方向行去,白雾弥漫间,温泉流至修成莲形的汉白玉池中,眼见降低了不少地底带出的灼热,正是泡浴的好温度。顾青打散了髻发,宽衣跃入池中,他随手游了两下,翻身仰面躺在莲池中。漫天星辰如斗,夜黑得只剩几点山庄微火,偶有山涧风起,吹得枫林沙沙作响,新霜结在树梢,琉璃澄透。顾青看着那漫天繁星许久,好似每一片天空都要将他溺在这黑暗中,于是这大好的夜,不期然,他又想起那双眼。忽然,树梢的结露“嗒”地滴到脸上,冰凉冰凉,顾青顿时警觉,“什么人?”说话间,顾青扯了长衫披上身,从泉水中立起,转向来人。池边的灯笼挂成长长的火龙,那人自火龙中行来,身光璀璨气度高华,仿若踏在云间。那人的目光却淡如远山,冷若秋水,落在顾青身上,他薄唇微启,唤了句,“长卿——”顾青只觉浑身一凛,心底有不可抑制的颤动,这是他许久不曾感到的这具身体自主做出的本能反应,他迅速离了泉池,跪倒当地。沉声道:“主上。”齐昇行至顾青面前,略垂首,入眼便见那白皙修长的颈脖,再往下犹见若隐若现的玉躯,然而灯火间,最为醒目的是那些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旧伤。他不由伸出手去,沿着顾青下颚的曲线,感受起凝结着水珠的温热肌肤,又一路缓缓下移,停留在裸露的锁骨处,那里有道明显的鞭痕。手指轻抚间,齐昇指中的白玉戒摩挲不停,引得顾青微微颤栗,他不得不埋首皱眉,深恨这具过于敏感的躯体。齐昇轻轻挑开些手边的衣襟,顾青敞开的胸腰顿时呈在他眼前,仿佛上好的青白色酒觚。觚上满布的伤痕似铁线嵌入光滑的釉面,像极了他博古架上易碎的哥瓷。他不禁忆起曾经少年无瑕如玉的身子……“主上,一路安好?”顾青打断了齐昇的遐思,他收手,示意他起来,那双澹然远目转而凝在顾青面上。齐昇几乎未吐一字,顾青却已心跳如擂,他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却从未见过眼前这般的男子。天潢贵胄,生来便居于万人之上;统兵十万,血洗靺鞨雄踞北地经年。他不是长于深宫色厉内荏的太子,不是暴虐丧志的疯君,不是顾青能在前世遇见的任何人。他是只有古老帝国才能孕育的龙子,是使左靳戚顺这般人物俯首的辽王,是顾青严重错估的人。直面齐昇,顾青才知他错得有多离谱,原主对齐昇不一般的感情,又因那些形成于年少时的暧昧记忆,实在将顾青引到了不够重视的歧路上。此刻,顾青最惊讶的,是齐昇这般视整个大启为己物的人,有一双极澹泊的远目。然他片刻便知这澹泊是真,居一人之下,手握十万重兵,这世间除了那个宝座,便再没有什么是齐昇求不得的了。他早已需求的太少,世间一切唾手可得,唯余淡然。“顾青,你变了。”齐昇的言语间听不出情绪,好似在陈述一个事实。顾青却丝毫不敢大意,几乎是瞬间,他已决定该用何等面目对待齐昇——沉下心去,与身体一起融进旧主的记忆里。他必须是顾青,是齐昇一手养大的小奴,他是握着他全全性命的主上,由不得他半点轻忽。几乎是同时,那最妥当的答案便到了嘴边,“青已进京六年,入宫伴君五载。”出口的话里自有难掩的失落与酸涩。顾青只觉答话的不全是他自己,还有记忆与身体遗留的残念。他又听见自己道:“青是变了,唯主上一切安好便好。”言毕,顾青觉得自己的眼中都有了微涩之感。齐昇但见那双凤目潋滟起来,他心头微动,顾青的寿数,还有那满身触目的伤痕……若顾青见了他便诉苦怨念,投他怀抱,他亦会如顾青的愿,只当抚他这些年拿命受的苦。可顾青从见他的第一眼起,便在隐忍。他惊讶狐疑,试探他变了,直至他涩着眼说出那番话,他终于再无疑惑。齐昇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顾青听见齐昇极轻的叹息,直觉自己听错了。原主的记忆里,辽王是何等情感内敛之人,轻易不让身边人摸到所想。可齐昇竟当着他的面流露出了怜惜之情。甚至这都不算什么,他开始脱下身上的斗篷,给顾青拢起。“主上?”顾青头痛起来,他不想与齐昇走得太近,却也不能远了他。齐昇是何等心思细密的人,因感到顾青的那一丝紧张,他索性将斗篷系得越发紧了,又启口道:“长卿,过几日便随我回襄平吧。”闻言,顾青心下骇然。不仅是这话里的意思,更因这语气,已不是指令,而是亲昵之语,辽王用了“我”。齐昇靠得太近,伸手就能将顾青揽在怀中,顾青不由得退了一步。齐昇敛目,轻问道:“你不愿?”顾青敏锐地从那极轻的话语中听出了雷霆前的宁静,辽王用了“我”,他作为小奴的不应该是欢欣鼓舞,感动得涕泪横流?为保小命,顾青不得不再次跪倒,叩首道:“青之身已破败不堪,恐再难近前侍奉,只愿能替主上尽最后一点心力。”这话说得沉郁,有原主的记忆在,顾青诚恳痛心都是真的。他甚至觉得,若原主在此,也会说出同样的话。“长卿,陪着本王,便是尽了心力。”顾青只觉无力透骨,原主被谁害得破败不堪,人快要死了,身心皆一塌糊涂。是个人不都该听到那些婉拒的话后,知难也好,知羞也罢,就此退了吗?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