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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地眼前又闪过外祖母与母亲的那幅肖像。画面上的母亲如许年幼,仰望着外祖母清美绝伦的面庞,目光是那样娇柔。而外祖母将母亲揽在怀里,双眸中满溢的慈爱浓得让人心醉。“那样金贵玉贵的小姑娘,竟落得罚没为奴,天晓得她都受了些什么苦楚。”许长佑沧桑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与眼前的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何子岕眼中蓦然便是一热,慌忙收敛了自己的神情。不过几声咳嗽,便这般小题大做,真正需要仁寿皇帝关怀的苦命人,他却又置之不理。何子岚一直与他说,父皇对母亲是一片深情,他却从未在父皇身上瞧到过半分对母亲的关怀之意。听高嬷嬷说道,母亲身怀有孕之后,父皇依然对她置之不理,她一个无名无份的宫婢,若不是偶得先皇后眷顾,又怎会熬过十月怀胎?幸亏自己姐弟命大,否则两人只怕都无缘来到这世上。何子岕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想着母亲生前孤零,死后又是托赖先皇后庇佑才葬在妃陵的边边角角,得了个位子卑微的追封。她这一生从未真正摆脱过罪臣之后的名声,外祖家的蒙冤不但断送了母亲本该花团锦簇的一生,如今又将成为他们姐弟二人一生的诟病。冷暖人生、世态炎凉,小小年轻的何子岕瞧得刻骨铭心。便是许馨的忌日里,除却高嬷嬷能燃起一对白烛,这世上大约再无旁人哭上几声,更别提能得着仁寿皇帝半点纸烛与香火供应。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得旧人哭。若论及年纪,母亲许馨尚比谢贵妃年轻着几岁,绝世红颜却已然湮灭在了风里,安静地好似在宫中从未有过她的气息。何子岕忽然有些呼吸不畅,他将手缓缓抚在胸口平息那口浊气,却听得仁寿皇帝重重问道:“何子岕,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方才打翻了茶水,仁寿皇帝已经心有不虞,如今见他坐在那里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两只眼睛只木呆呆地望着前方,登时便沉下了脸来。何子岕心中一片冰凉,再不对面前的人有半分念想,脸上却挤出些恭敬的笑意,冲仁寿皇帝道:“儿臣惶恐,方才忽然一阵心口痛,如今已然好多了。”“既是身子不适,便该好生在宫里歇着,又出来做什么?”仁寿皇帝目光里有些冷意,厌弃的意思十分明显,再冲外头吆喝道:“来人,送七殿下回宫。”何子岕便尴尴尬尬立起身来,先拜别了仁寿皇帝,再冲三位兄长团团一揖,就着太监的帘子扬长而去,留给仁寿皇帝一个孤绝的背影。仁寿皇帝微微蹙眉,掩饰了目光中的点点关怀,只冲何平微不可察地眨了眨眼睛。何平心领神会,亲自出宫去了趟太医院,寻了崔院判说话。不消片刻,便有位太医背着医箱往长安宫去,却见长安宫两扇大门阖得死死,凭他如何拍打,里头只是充耳不闻。太医连唤数声,里头一个小太监将门拉开道缝,不耐烦地说道:“殿下已然歇下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太医本就不情不愿而来,不妨竟能这里吃到闭门羹。他轻轻呸了一声,将药箱往身后一背,扭头便往回走。何子岕命小豆子打发了太医,自己无情无绪和衣躺在床上,昨日一幕一幕犹如皮影一般,在眼前时时闪现。他豁然翻身坐起,想要去寻何子岚说话,沉思了半晌,又重重躺回到床上。☆、第二百四十三章争宠也不见得太医药的汤药如何有效,谢贵妃的咳嗽只在得了那两瓶秋梨膏之后不过几日,便尽数痊愈,俨然又是从前杏花烟润的模样。窗外的碎雪宛如飞絮落花,沾在花枝上又似是玉树琼雕,谢贵妃数着日子,离仁寿皇帝的寿辰越来越近,这病便装不下去。她着了件仁寿皇帝素日喜爱的玫红色交领桃心金线挑丝宫衣,腰间系着碧玉雕透的双鱼比目同心环,再簪着两根仁寿皇帝从前赏下的嵌宝累丝金凤钗,一幅千娇百媚的模样,故意赶在午膳时分前来给仁寿皇帝请安。捧着盏血糯米炖的红枣桂圆粥奉到君前,谢贵妃深情款款与仁寿皇帝说道:“前些时臣妾偶感不适,却令陛下劳心挂怀,当真是臣妾的不是。今日臣妾亲手熬了这滋补的血糥粥,只搁了半粒黄糖,陛下无论如何都要尝上一口”。眼前人一派娇颜酡粉,到似是岁月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却唯有眼角那几道未被脂粉完全掩住的细纹露出丝丝痕迹,在诉说着佳人已逝青春的沧桑。仁寿皇帝果真露出抹宠爱的笑容,就着谢贵妃递来的汤匙饮了一口甘甜的血糯粥,赞了她的有心。何平已然指使着几个宫婢摆膳,谢贵妃便要水来净了手,将月白色的帕子往衣襟上一系,冲仁寿皇帝嫣然一笑,留恋地追忆道:“说起来已有多年未曾侍候陛下用膳,今日臣妾便旧梦重温,再将当年的事情做上一回。”进宫伊始,谢贵妃份位并不高,最初伴驾时也曾侍奉过仁寿皇帝的羹汤,一幅低眉顺目的模样。如今养尊处优,这些事情是无须她亲手劳作,偏生要借着回忆从前,换取眼前一份君心的眷恋。仁寿皇帝微笑不语,谢贵妃便取过眼前明黄色的缠枝花卉纹骨瓷金线碟,依着仁寿皇帝的喜好拨了几样小菜,情意绵绵夹到君王的嘴边,一双杏仁美眸中水光融融,似是春意无限。不晓得何时,何平已然领着宫婢们悄然退去,却不忘将那九幅明黄织锦珠帘拉得严严实实,再将殿门轻轻阖上。燃得正旺的银丝霜炭炉中,有松枝噼啪炸响,红红的火光窜起老高,映上明黄的珠帘,红黄相间时似是结了个大大的烛花。龙榻上却有帐幔逶迤如水,初时若弱柳抚风,只是浅浅吹皱一池春水。再往后便是雨骤风急,打得那龙榻似一叶颠簸的小舟,偶尔间传来谢贵妃柔婉的低吟,又渐渐湮没在一浪一浪的风波里。低垂的明黄缂丝金络子簌簌抖动,大半落在脚踏上谢贵妃那双玫红缀珠的宫鞋前头。头顶的瑞云五福捧寿金线钩松松挽着半幅明黄的纱帐,隐隐约约透出谢贵妃一只雪白的柔荑,镶着碎钻的尾戒愈发熠熠生辉。不晓得何时,又是雨收云散,帐中唯有轻微又绵长的呼吸。一地寂寂无声,玫红的交领宫衣与帝王明黄的锦袍搭在一起,随着沙漏细微流动的声音,渐渐走到了月近黄昏。春风一度,谢贵妃自睡梦中醒来,面上添了些杏蕊桃腮的绮艳。她就着仁寿皇帝炕桌上的水银镜匀了面,璀璨明艳的好颜色似晚霞纷披。依依不舍从御书房离开时,又回眸向君王轻轻一笑,若粼粼波光轻轻荡起。闻得御书房里翻云覆雨,仁寿皇帝夜来还要宿在长春宫里,德妃娘娘没有丝毫讶异。君王的寿辰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