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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散严冬的酷寒。可他在丘陵城却什么都没有,飞机在旁边和女友吱吱呀呀地摇着床板,猴子在旁边震天撼地地打着呼噜,而他的头被磕破了,肚子还很饿,他想吃东西,兜里却没有钱。所以他玩命地干活。他躲着管理队,见缝插针地把小箱子扛出去。他拿着一个塑料包,挤在舞厅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派着薄荷糖。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得到过安宁。丘陵城就像一个巨大的堡垒,保护着本地人,抗拒着外来客。他被驱赶,被唾弃,被人追着从街道的一头砍到另一头,被人一个酒瓶子砸过来,再胡踢乱踹地丢在小巷里。他可以是死在小巷里的一个偷渡客,这种人在丘陵城随处可见。他不会被丘陵的警方重视,也万不可能被人送到医院。他们是这个城市的蛀虫,而被人随意踩死才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可偏偏,他遇到了阿杰。阿杰把他送到医院里,阿杰为他包扎伤口。阿杰就住在贫民窟的隔壁,从租住的小单间望出去,可以看到贫民窟那一片零星的灯火。如果要火炮说,火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的,但阿杰知道,因为阿杰一步一步地扶着他,握紧他的手,搂住他的肩膀。他用一片薄薄的屏障隔绝着两人,而就算是这样,火炮也可以摸得到阿杰的腰,碰得到他的体温。火炮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神使鬼差地握住阿杰腰的一夜,他是那么忐忑,那么慌张,他知道自己做了莫大的错事,他用自己肮脏的手,碰了一个干净的人。而阿杰告诉他,没关系,不要紧。他爱阿杰,尽管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阿杰是唯一愿意在他最卑微的时候对他示好的人,阿杰目睹了他所有的狼狈和不苟,却依然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从未深想过失去阿杰是什么感觉,因为他就是自己呼吸的空气,是赖以生存的氧。他的存在感那么低,低到他不在的那一天,火炮才感觉到窒息。火炮哭了,他像个傻孩子一样,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蹲在街边哭泣。他没有让兄弟跟着,他的烟也被口水和眼泪熄灭。他哭得乱七八糟,污秽不堪。他就像一个流浪汉那样,让路边的人好奇又远离。不,他就是一个流浪汉。他刚来时是这样,那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这样。☆(115)我应该给这个故事一个悲剧的结尾,因为阿杰追寻自己的梦想,而火炮留在原地——我们看到的世界总是这样,事业是重要的,未来是重要的,前途是重要的,而个人的感情和爱,似乎就变得没那么重要。阿杰会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一份干净的、整洁的、体面的工作,一个稳定的、健康的、正常的家庭。每当有人问起他来自哪里的时候,他会说,哦,我来自象国,象国的丘陵城,那是一个小地方,靠近边界的地方。别人又问,你原来是做什么的?阿杰说,医生。重cao旧业,原来是做医生,现在也只能做医生。做医生的人还能干些别的吗?不行,我别的都不会了。他不会提起火炮,不会提起丘陵城的黑道,不会提起外来帮,也不会提起冷叔、金爷、威龙、猴子。那就像他发过的一场青春`梦,充满了激情与欲`望,满溢着梦想与生机。但那终归只是梦,梦醒之后,我们常常会忘记自己梦过什么。所以,他也不会说自己曾经爱过这么一个人,他肮脏,低微,粗俗不堪,贫穷潦倒。可他就是爱他,爱他的胆量,爱他的冲动,爱他那毫不犹豫,和自己从未存在过的坚决和闯劲。他更不会说他陪那个人度过了一段不可被替代的时光,他让他洗干净脸,让他穿上西装。让他整肃着帮派的规则,让他尽其所能地镇住地盘,从丘陵城的蛀虫变成地头蛇,从外来客变成陀地帮。那些东西都将成为过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追求美好的、无瑕疵的一切是人的本能,而阿杰也是人,他无法抗拒这些本能。可是,他还有另外一些本能。那本能是对一个人的欲`望,对迟来青春的依赖,对未来的不切实际的憧憬,还有对爱情的幻象和执着。来到飞机场的那一天,他坐在候机厅静静地等。他看着手中的机票,随时候着广播叫到他的航班。他想要看清机票上的字,可不知为何,他的眼前始终出现的都是火炮的身影。他记得火炮第一次亲吻自己的不安,也记得第一次拥抱的力度,记得初`夜时的青涩和疼痛,也记得最后一次做`爱时的歇斯底里与悲喜交加。他在飞机场等了很久,耳边的嗡鸣和无数次飞机起飞时滑翔机的噪音混为一体。他想要听清广播,可最终却什么都听不真切。唯一回响在耳边的就是火炮那烟酒嗓的沙哑,和带着哭腔的哽咽。他说我不想你走,我真的不想你走。他说我喜欢你,我要是做得足够努力,足够好,我求求你,你能不能为我留下。他还说,师爷都那么狠心吗,如果他以后再找师爷,他绝对不会找阿杰这样的了。他在阿杰的耳边流泪,眼泪温温热热,却烫伤了阿杰的耳廓和面颊。他看不清荧幕上的航班,也看不清机票上的油印。几个小时之后,他会过上计划好的生活,他将和过去一刀两断,再和那些乌烟瘴气的种种没有瓜葛。当然,他也相信,自己也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因害怕失去他,而紧致到颤抖的怀抱。飞机起飞了,它向着没有云朵的天际飞去。天上有尚未落下的太阳,却不见早早升起的月亮。☆(116)火炮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深夜了,他竟就这么走了一路,从飞机场,走回了家中。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坐下。他看着厨房一点点灯火,回想着自己前一夜是否又忘了摁开关。他总是忘记摁掉厨房的开关,为此他被阿杰数落了无数次。每次喝多他都直接躺上床,而阿杰会帮他处理完上床之前的一切。但到了现在,没人再帮他处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向沙发。茶几上还有没抽完的半盒烟,以及没倒掉的半缸烟灰。空酒瓶放在茶几底下,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他忽然觉得房间安静得可怕,可怕到他都出现了幻听。那幻听从厨房传来,好似阿杰还在厨房里忙碌,过一会就让他进去洗澡,催促他把周身的烟味酒臭洗干净。他苦笑了一下,把外衣脱掉丢在沙发上。有的人就是这样,在的时候会烦躁他的唠叨,不在的时候,才惊觉那唠叨是最熟悉的声音。火炮陷入沙发里,点燃了一根烟。烟蒂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却成了仅次于厨房的光源。沙发的另一头还有一份文件夹,那里面还有阿杰不愿意拿走的钱。他知道给钱是在侮辱阿杰,所以阿杰推却,他也没法坚持。他掏出手机看了看,不自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