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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漫长的一夜,从梦中醒来,外头的天仍是黑的。呼喊声,刀剑声,潇潇的风雨声。青筠下榻,启开房门,一脚踩入水中。船舱进水,漆黑中,他摸索不到登上甲板的木梯。青筠不是那么想离开,至于外头发生了什么,和他无关,他淡然返回卧室。很久很久,似乎所有声音都停止了。突然,有人打开房门,那人执着一盏油灯,一脚跨进水及膝盖的寝室。青筠坐在榻上,他辨认出来人,正是卫淅。卫淅浑身上下都有血迹,胸口,手臂有利器割伤的创口,很新鲜,在淌着血,有着熟悉的nongnong血腥味。“船要沉了,出来。”卫淅伸出满是血的手,去招呼青筠,青筠这次默默跟在卫淅身后。他看到卫淅身上的血,滴到水中,晕入水中,他淌过,那血色便附在他白色的中单上。两人,一前一后,爬出船舱。此时天边微微亮,可见船体倾斜向一侧,甲板上空无一人。卫淅箕踞在甲板上,他因失血而脸色苍白,但他双眼焕发着异样的光彩,他滔滔不绝说:“船出维扬,便有指令返回,当时并未想抗旨,只是隐隐觉得陆行你必然无法脱身。”卫淅用衣袖拭剑,他使用的是自己的佩剑,剑身很长,近似古代的陌刀。“往北,不过半日,便可抵达高丽。”刀尖挑向北面,海面尽头,无边无际。“你走吧。”缓缓支起身体,卫淅走至船尾,放下绳梯,船尾还拴着一只小舟。青筠愣愣看着卫淅,他没有动弹。他打量卫淅的伤口,卫淅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看来他与船上的守卫进行过搏斗,这些守卫虽然听他命令,但生死之际,还是会激烈反击。卫淅解下身侧的断水剑,他将剑递给青筠,青筠揽抱入怀。“这是韩其鸣的剑吧。”卫淅早已猜测到,只是想听青筠亲口说。“它叫:断水,是柄韩氏剑,曾经的用剑者已埋土十余载。”青筠回答卫淅的询问,这是韩其鸣的剑。“走吧,船快沉了。”卫淅催促青筠,此时水已灌上甲板,确实再不走就来不及。青筠往前走出两步,迟疑,回头看向卫淅,他问:“为什么?”问出后,青筠又摇头,他心里有答案,只是太荒谬。他攀下绳梯,登入小舟。“我年幼时见过你,殿下,还记得多年前,武会前夜,盗窃的小乞丐吗?”卫淅挥动长剑,砍断牵系小舟的绳子。青筠坐在小舟上,他对于卫淅的话语,显得茫然。卫淅呵呵笑着,青筠并不记得,不过也没关系。“我是个自幼无父无母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掉一滴泪,也不会有人记得有我这么个人活过。”“我想,从今往后,殿下这般清冷的人,会记住有我这么个人吗。”“不记得也无妨。”就像自问自答那般。“殿下远走高飞吧,像海鸟那般。”小舟已飘远,能听到身后卫淅的声音。青筠仰头,看到了天空盘旋的海鸟,天边,晨曦初绽,无数金黄光芒,铺洒于海面。青筠回头,注视着沉船上的卫淅,他的身影逐渐缩小,最终消失于视野。☆、霁青10韩霁景写给李锦的信,很快得到回复。李锦回信说:此人身份讳莫如深,与尔家族亦有千丝万缕之联系,信中不便多谈。兄三月初五将至华山,弟可前来。初春,韩霁景跟家父说要和友人携伴出游,便带着二仆,前往华山。和李青筠初识时,霁景曾问青筠来自何地,哪座仙山名观,青筠说父母双亡,兄长不能相容,自七岁便被送往华山。青筠说时,情真意切,甚至有几分痴意,呢喃着:此生便由此始,由此终。霁景年幼时,邻间有位清瘦书生,命运多舛,家门败落,妻死子亡,因郁愤而得狂疾,发作时每每持刃大呼此生了休,自创躯体,血流不止。霁景幼时很恐惧他,而后又十分怜悯他。遇到青筠时,每每见他发痴语,总不免想起这位书生。抵达华山,李锦将霁景引至一处人烟罕至的冰湖。两人在石案前落座,身侧童子们烧水煮茶。此地静谧,初春仍冰雪寒冷,而湖景又极其美丽,令霁景这个南方人冻得哆嗦,却又不舍离去。热茶端上,双手捧起,缓缓喝下,暖意从胃直达四体。霁景不再直哆嗦,李锦悠然从怀里取出件物品——一个长纸盒,正欲递给霁景,却见霁景起身,指着身后败落残破的木屋说:“如此寒冷空寂之地,竟也有人居住,不过看这屋子如此破败,已是被遗弃了。”李锦没有搭话,他将长盒打开,取出里边一卷纸轴,缓缓打开。石案上,画轴被展开,画中是一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样貌,有着异乎寻常的美貌,有着沉寂如秋水般的神情。“这是何人?”霁景十分惊诧。“你可认得他?”李锦反问。这张画像,乃是李锦从父亲书房中获得。李父本是朝中重臣,颇受当今圣上器重,一度是皇帝心腹。李父早年提举皇城司,手中掌握着众多密闻,而这张画像,便涉及当年极隐秘的一件事。“似有几分眼熟。”霁景沉思着,画中少年的眼睛明亮清澈,然而眉宇间能看出一丝丝忧郁,是何人也曾有过这样一双眼睛,只是不再明亮清澈,而是深邃得仿佛一汪秋潭。“你该不是想说他是李青筠吧?”说出这句话时,霁景感受到了心悸,他莫名的恐慌,手指摸着画像轴子,指尖在微微颤抖。“你们去道观中要些柴米,将饭菜煮好,再端来。”李锦使唤烧茶的两位童子,将他们支走。直到童子们走远,消失于雪径,李锦才落座,沉稳为自己倒杯茶。“我曾与你说过,家父曾任职皇城司提举,此人也是家父一次酒醉,无意说泄密。”“要说此人,是不是李青筠,他是也不是。”李锦想收起画轴,霁景却执着不放,霁景的神色说是诧异,不如说是战栗。“你是韩家人,理应知道十余年前,韩家曾百余口入狱,所为何事。”李锦叹息着,打消了收画轴的念头,默默喝起了茶。家人不大提起,但如此重大的事,霁景自小就有耳闻,只知是受人陷害,而罪名是谋反。虽然后来逃过灭门之灾,然而上一代人,无不是提起便浑身战栗。“他是谁?”霁景摩挲着画中少年的眼睛,他摇着头,他脑中浮现的是李青筠那形骸枯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