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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曾经极其宠爱他,哪怕如今的皇帝也对他十分温柔。他仍旧只能膝行着退下三步之外,恭恭敬敬地磕头告退,多说一句话都不敢。退出太极殿之后,衣明聪被宫监领着出门,一直憋着走出了宫门,他才流出两行热泪。天不早了,衣明聪没有再回衙门。他直接回了长公主府,闷着吃了晚饭,待在书房抄经,欲为皇帝祈福。熬了一夜过去,衣明聪抄得腰酸背痛,打算吃些茶,叫家人去衙门告假,留在府中继续抄经。一碗茶还没有吃完,下人匆匆忙忙来报,说宫中来了旨意,叫他去接赏。衣明聪迷茫地去堂前跪下,皇帝传的依旧是口谕,只说把京城三处皇庄赏给他,另有若干古玩字画奇珍,林林总总数千件。皆是皇帝内库清点出来的珍宝。——就似家里老祖宗临去之时分私产,皇爷爷也没忘了予他这个假孙子一份儿。当着宫中来人的面,衣明聪憋得两眼通红也不敢流泪,除了狠狠磕头,谢恩的话都说不出一句。※谢茂躺在床上,保保与十五娘都跪在跟前。他拉着保保的手,笑眯眯地说:“保保,你是个聪明孩子,江山,社稷,百姓,托付给你,朕很放心——唉,可惜呀,身子不好。虽说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也要好好保重身子,凡事不要太cao劳。”保保两眼含泪,不住点头:“孙儿遵旨,孙儿知道。皇爷爷,您好好养息身子,万寿还长着呢。”“黎洵老啦。”谢茂转而指点朝局,“他是三朝老臣,黎簪云是你老师,黎家与你阿母亦是姻亲,他若告老而去,你与你阿母在朝中顿失半壁——”“皇爷爷……”保保只管拉住他的手哭,“孙儿离不开您……”“傻孩子。”谢茂摸着他的脑袋,“若黎洵告老,单学礼背后有林家支撑,一旦坐稳首辅之位,十年之内,你与你阿母皆无力与之相争……好在,他也不年轻啦。他若不离朝,你要千万留住黎洵,朕的意思,你明白吗?——你以母血得嗣皇帝位,你要扶沛宣文做首辅大臣。”保保胡乱点头:“孙儿遵旨,孙儿……皇爷爷……”“听……你阿母的话。”谢茂握紧他的手。“孙儿遵旨。”保保似乎只会哭,悲伤得不能自己。皇帝拉着皇太孙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终究说累了,才看向一边默默流泪的十五娘:“朕想多留你几年,竟没能来得及替十五娘挑个好夫婿。”十五娘哭道:“孙儿不嫁人,孙儿一辈子服侍皇爷爷。”“朕家的公主,岂有嫁去别家的道理?”谢茂压着这么多年不曾给十五娘皇室封号,临终之前突然改口,“朕给你庄子,给你封地,遇见喜欢的儿郎,就叫他尚主,遇不见喜欢的……你有地方住,有钱花用,还有阿母阿兄撑腰,不要大丈夫,养几个小丈夫也行……”谢团儿与衣飞琥都是一愣。衣飞石在旁皱眉道:“陛下。”哪有这么教孩子的?谢茂哈哈地笑,又转头看保保,说道:“江山给了你,稷下庄,皇爷爷就给十五娘了。朕内库的东西分成三份,一半是给襄国公的,另外一半,再分作两份,七成留给团儿,三成给十五娘……”“朕身后不必随葬什么东西,亦不许宫人殉葬。”“太极殿服侍朕的宫监,许他们在宫中养老,宫婢若要出宫……”谢茂看向谢团儿,“你安排好了,许她们出宫,亦许在宫中养老。朱雨、银雷、秦筝三人,领一等首领侍卫俸禄,归家荣养。”他把宫里所有有头有脸的奴婢都安排了一遍,就没有提及从小养在太极殿里的楚弦。所有人都在揣测楚弦的去处。跪在外边的楚弦脸色也微微发白,皇帝虽说不许宫人殉葬,却偏偏不提他的去处——这么多年仔仔细细地养着,莫非就是要带着去泉下享用的?他心中虽有几分不甘,又实在无力挣扎。“楚弦?”谢茂招了招手。保保与十五娘都退了一步,楚弦就似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似的,一路爬了过来。谢茂却没有对他伸手,反而望向站在一边的衣飞石:“你以后就跟着服侍襄国公吧。”不等衣飞石反对,他就笑,“襄国公若是不要你,你就随朕去旗山陵。”楚弦当然不想死,然而,明知道皇帝是胁迫襄国公,他还是得磕头表忠心:“奴婢愿为陛下殉。”谢茂看着衣飞石。衣飞石沉默许久,终究还是点了头:“臣要他。”都以为衣飞石心肠软,是为了楚弦一条性命才点头答应,其实不然。人命在衣飞石心中至贵也至轻,若是为皇帝殉葬,莫说一个楚弦,叫太极殿宫人全部殉了,衣飞石也觉得理所当然。便是皇帝叫他殉葬,他也觉得并无不可。不是因为他对皇帝感情多深,而是他觉得以皇帝的功绩,值得国公重臣殉葬——如今海内无战事,他亦不是治世之臣,追随陛下于九泉,为何不可?他之所以答应,是因为他还记得皇帝挑选楚弦入禁的时间,是在十五年前。整整十五年,皇帝好端端地养着楚弦,不曾有旦夕暧昧亵玩。旁人皆以为楚弦是皇帝蓄养的新宠,唯有太极殿近身服侍才知道,皇帝从未碰过楚弦一根指头。衣飞石曾经不解皇帝究竟是何用意,如今他终于明白了。这孩子是皇帝刻意养给他的。楚弦是否给陛下殉葬,衣飞石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皇帝这一份长达十五年的心意。皇帝在十五年前就准备送给他的礼物,他必须收下。否则,陛下会失望吧?衣飞石不想让皇帝失望。楚弦磕了头就悄悄退到一边跪下。他没有故意跪在衣飞石身边——这会儿和襄国公走得太近了,说不定皇帝就改了主意,一道圣旨就把他提溜进旗山陵灌了鸩酒。“去吧,去吧。朕累了。”谢茂挥手,看着窗外绚烂的晚霞。这一日,夕照晚景美得醉人。※皇嗣们告退之后,太极殿静得落针可闻。衣飞石算着皇帝吃药的时辰,尝了膳房送来的米粥,觉得委实太过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