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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案子上,他家的遮天大树,他的祖父陈阁老也死在了这个案子上。如今他的祖父、父亲都死了,二叔升任礼部右侍郎,堂弟也升了官,唯独他,顶着被休丈夫的羞耻骂名,家产被判给了吴氏,长房长孙却什么都没捞着,至今还跟着二叔府上蹭饭吃。“传旨京中听事司,即刻讯问。”谢茂吩咐道。黎洵和陈琦不对付了一辈子,此时却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揖到地:“陛下。”听命的羽林卫已快步告退传旨去了。各地皆有驿站,羽林卫会亲自前往京城传旨,不过,谢朝各州县都有听事司的监察衙门,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飞鸽传书大网。如提讯陈瀚这等不机密的事情,羽林卫先知会本地听事司一声,飞鸽出门,远比快马传旨更快。“给黎阁老手炉里添块炭。”谢茂对大臣的态度很温和,黎洵只好先憋着谢恩。谢茂将园子里陪坐的大臣们都看了一圈,干脆叫朱雨给他们年纪大的几位全都添上手炉。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日就是倒春寒,年纪不算大的李阁老爬起来就有些咳嗽,今儿就告病没来奉驾,下边人请示是否要把李阁老挪出园子去,只怕过了病气给皇帝——谢茂自然不肯,吩咐赵云霞前去开了方子,叮嘱随行的诸大臣都注意添衣保暖。“朕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故人之后,贤臣之后。境遇可怜,命途多舛。”羽林卫前来复命时,谢茂正在和群臣赏春饮宴,印大斗用草根编的小物件儿挺可爱,谢茂正学着编一只简单的小船,打算送给衣飞石。他此时一边说话,一边低头编草物,衣飞石就在旁边给他打下手,递挑选好的合适嫩草。“七年前,陈瀚与贾生龃龉之时,他也不过十多岁年纪,是被乡野豪富之家捧得不知天地厚的纨绔少年。谁年轻时没犯点错呢?何况,这贾生于此事上也不是清清白白,是贾生挑衅在先。”“是这个想法吧?”谢茂问。黎洵确实是这种想法。皇帝昨夜带了芈氏老妇与贾士廉回青梅园,贾士廉那“没卵蛋”的故事瞬间就传遍了。看了贾士廉疯癫和芈氏老迈惨状的人或许会为贾生的遭遇唏嘘,听着转述的人则多数不以为然。尤其是那几位久居高位的大臣。芈氏哭诉得再是可怜,也改不了贾生无礼寻衅的事实。贾生与严氏婢女私定终身,在他们看来就是个笑话。婢女在奴籍,是主家的财产。良贱本就不能通婚。就算贾生想给婢女赎身,也出得起婢女的卖身银子,也得看严家愿不愿意卖。换句话说,婢女和贾生半点关系都没有,若他真和婢女弄出点什么事来,严家随时能把他告上官府。他们不可能站在贾生的立场上去想问题。他们天然就是“贵客”思维。试想,自己高高兴兴去朋友家里做客,莫名其妙就被人暴打一顿,理由是那个打人的狂夫也看上了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小丫头……这不是无妄之灾是什么?就算贾生最后被人阴害去势,他们也觉得这“贵客”做得过分了些,但是,情有可原嘛。若不是贾生犯病挑衅,哪里会有此事?知道这“贵客”是天下第一倒霉的陈瀚之后,这种遭遇无妄之灾的怜悯之心就更强烈了几分。贾生离他们太远了。能够混到青梅园中贴身随侍皇帝的几位大臣,他们与他们的子孙后人,全都是陈瀚这样阶层的“贵客”,陈瀚再是心狠手辣口蜜腹剑,那也是他们的“自己人”。然而,皇帝的口风很明显。对于皇帝而言,陈瀚和贾生没什么两样。皇帝没有帮亲不帮理的顾忌。黎洵对陈瀚确有怜悯之心,这种怜悯却不足以让他与皇帝犯颜抗辩,谢茂漫不经心地哂笑嘲讽,黎洵就改了口,承认道:“臣对文正公之后确有几分情意,不过,残害生员乃是国朝大事,臣以为应当审慎处置。”文正公是陈琦逝后,朝议御批追赠的美谥。谢茂没蠢到和这帮子臣下辩论讲述纲常枷锁,他就抓着一件事:残害生员。“男人间争风寻衅不是罕事,两条狗抢母狗还咬掉耳朵呢。”谢茂刻薄地嘲讽道,“贾生打他,他打贾生,这是二人斗殴,发落到官衙,既是贾生先动手,堂官难道还能叫他陈阁老的孙子吃亏?”“事后差遣凶徒劫杀,去势,何等狠毒猖狂?他是以为这世上没王法了?”“此等残害生员的大案,彤城县学既已知悉,不曾彻查庇护县中生员已是渎职,竟敢落井下石革除生员功名,他若没有收取陈家的好处,那就是上赶着想抱阁老家的大腿!撅臀舔腚,恬不知耻!”“不止要查那无法无天的陈瀚,朕还要问一问当年革除贾生功名的本州学政,这官是怎么当的?”“他当的究竟是陈家的学官,还是朝廷的学官?这彤城的生员究竟是他一家之奴婢,还是朝廷未来之栋梁?生员十年寒窗考取的功名,凭得他随手调弄整治,想革就革?”谢茂口吻冷嘲热讽,编好了一只精致却简朴的小船,放在桌沿上。本是送给衣飞石的礼物,小小一只船放在桌上,顿时觉得有些孤零零的,决定再编一个。他才勾勾手指,衣飞石就明白他的想法,连忙从盘子里给他挑了两根长而肥韧的嫩草,比较适合搭建草编小船的龙骨。谢茂对他的知情识趣也习以为常,指尖越发灵巧熟练地编第二只小船。这会儿满园子大臣都不吭气了。陈瀚算个什么?不沾亲不带故的。皇帝现在发脾气要动彤城官场,在场大臣谁没个师友同窗?谁知道这暴风会不会扫自己头上?再替陈瀚说一句话,皇帝说不定就认为自己是护短心虚呢,不上算。谢茂带出来的几个大臣里,黎洵是首辅,李玑在病中,他就点了礼部尚书窦蜀珍提头总掌:“窦卿,这案子你看着办了吧。”窦蜀珍连忙上前领旨,心说,怪道李玑今早咳得那么假模假式的,这小子会躲事儿啊!“道乏吧。”谢茂挥挥手。满园子大臣纷纷起身磕头退了出去,下人们预备好的宴席还没送上来,这场赐宴就结束了。谢茂盘膝坐在榻上,边上竖着两扇屏风,他不再是从前那样病歪歪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