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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如心这一点头,却叫衣上尘的眼泪直直掉了下来。他自以为方才将潇洒放手的样子演得不错,却因为一滴眼泪全盘作废。他只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人世间的情爱一途,他方一踏足,便遭此重创,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修此道。此时此刻,他只希望练如心什么都没看到,算他走得潇洒,而不是被人生生赶走的。以一滴眼泪作为失败的收尾,衣上尘慌慌张张地跑下了山去。他诞生在一个太糟糕的年代,人人憎恶魔修,就像厌恶衣袖上的尘埃,信手一掸,便能挥去。他逃得太过狼狈,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跟随着十数只萤火虫,打起荧荧的青色灯笼,叫他不至于在山道上跌倒。直到他慌张奔逃的身影消失在练如心的视野里,练如心才背过身去,抬手抚一抚胸口,露出困惑的神情。他不懂啊。那明明只是普通的话语而已,为什么却能戳得他有如万箭穿心。好在,他面上向来冷清,不知道痛楚表情该怎样表现。至少送走他了,这是好事情。练如心在山道上等候一会儿,眼见献祭之时过了,方才起身,封好结界,登上山去。见到封如故时,练如心并不多么讶异。封如故坐在神石之上,翘着脚,垂目注视着他。“云中君。”练如心干脆地撩袍下跪,叩首道,“练如心做下错事,理当受罚,然而我非凡世中人,此身难受凡世惩处,我愿自请惩罚……”“多余的话就免了。”封如故打断了他,“我来只为问两件事:第一,你一双眼能看透仙魔之别,劳烦你告诉我一声,那个黑衣人是怎样的人?”练如心想了一想,据实以答:“他身染魔气,却是仙躯。”“第二,他有没有什么话、或是什么东西要托你带给我?”练如心又仔细想了想:“我与他见了两回。一次是初遇,一次是他拖来尸身。临走前,他说过,如果我杀不了云中君,可将一样物品交与云中君。上次走得匆忙,未曾交还,现在奉上。”他取出一枚淡青色的卍纹玉佩。一看到这枚玉佩,封如故脸色登时奇异起来,抓住其上束着的白流苏,接过来,却不加细看,便接于怀中,竟是一点都不提防。他纵身从神石上跃下,正要离开,突然觉得身后落下了点点繁星,照亮了他前行的路。封如故一怔,回过头去,只见练如心耗尽他剩下的一点点修为,让几只萤火虫跟上了他。练如心点一点头,神情平静。这已经是他多年送行旅人上下山养成的习惯,改不掉了:“云中君,好走。”封如故也没有推拒他的好意,摇一摇手中软扇,选了另一条山路,一步步走下山去。送走封如故,练如心跪在神石前,诵念完了一整本早已听熟的神石经。他送了无数人来献祭,如今轮到了他自己。练如心提前预支了自己的心愿,因此他省却了最后一步。全身心融归石中之前,练如心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很是简短,甚至于有些没头没尾。——风。他还欠他一阵风。……衣上尘揉着略红肿的眼睛,一路走到山脚无人处,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他逐风而来,生性自由,现在却失落了前进的方向。他索性不动了,想等着一阵风过境,为他指明前行的方向。他立于原地,心乱如麻地等待着,直到一阵大风倏忽自山间卷起,指向西南方向,但风里居然卷起了淡淡灰雪,宛如石尘。流风,回雪,石尘。衣上尘没来由地心尖一紧,脑中还不及浮现出一个完整的念头,便已经心神大乱,掉头按原路冲回了山上。他连驭风加提气,将他那点粗浅的修行疾行之功用到了极致,才在一盏茶时间内赶到了山巅。隔着层层榉树,直到看到练如心好端端地站在溪边,用指尖拨弄挂在榉树上的蝉蜕风铃,似是怀念的模样,衣上尘才松了一口气。……真是杞人忧天。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呢。去而复返,衣上尘突然就不想走了。他不管风要往哪个地方刮了。只要练如心还愿意记住他,他哪怕死皮赖脸一点,也无所谓的。这样想着,他吁出一口气,打算从榉树后现身——就在这时,衣上尘看到,练如心动手摘下了榉树上的风铃,任它一串串凫在水面上,顺流漂走。衣上尘站在树后,将练如心的动作全部看在眼里。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就不难过了。世事于此人而言,不过是浮水蝉蜕,顺流而来,随波而走。自己不过是下趟山的工夫,他便已经要着手处理扫除他留下的痕迹,再无留恋了。那自己还在自苦什么呢。……本是不值得的。这次,衣上尘走得再无迟疑。他按照风的指示,朝着西南方走去,就像他来时一样,顺风而行,随风而动。在他转身之时,刚刚从神石中分化孕育而出、还未来得及为自己命名的神之子似是听到了响动,歪头看向衣上尘离去的方向,却只见到了一个寥落又伤感的背影。他抓住手上的蝉蜕风铃,又好奇地拨弄一下,随即将其放入溪流中,任其漂走。……他初开鸿蒙,只把这树上的小东西,当做和树叶无异的玩具罢了。第29章试情玉石月下,封如故穿行林中,步履轻快。但以他现在的凡人之躯,逛了这么久的街,又爬山下山,很快就累得走不动了。累了便累了,他往沾满夜露的山阶上一坐,撑着膝头喘息一会儿,才对着天边一轮圆月扬声喊道:“喂,出来。”相隔五十步远的树下,一道身着白金僧袍的冷清身影闪出。如一踏月无声,来到他身后三步开外的阶梯上,便站住了脚步,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