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疑云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石子路上,路过花坛时,丫头指着里面的几株牡丹,道: “这牡丹花,是蓝小姐最爱的,从前老太太总带着小姐少爷们来百花坛赏玩。也是奇了,大冷天儿的竟开得这样盛。” “你们小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啊?”小丫头没料到大人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一直都是青环姐在伺候。” 他们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角落处的小屋。 “就是这里了。”那丫头一指面前的房屋。“本来小小姐一直跟着老太太住在百花园的,可是后来……”小丫头突然想到自己不该说这些,捂住了嘴,幸而这个韦大人没有继续追问。 这木屋看起来竟像是个废旧的柴房。乾欢推门进去,看到里面已经落了不少灰尘,窗前还立着一个纯金打造的鸟架,想来这就是那鹦鹉的栖身之处了。 “蓝小姐养了一只鹦鹉?” “是,那鹦鹉又大又漂亮,是老太太托人从西域弄来的,可金贵了,它还会学说人话呢。前几天明明还在的。” “那鹦鹉叫什么?” “回大人,鹦鹉名叫‘吉祥’。” 乾欢伸手抚过精致华丽的鸟架,拿起了上面一条断开的链子细细的摩挲。这是精钢所造的,任鹦鹉的喙有多锋利,也绝不可能咬开。 待丫头退下后,乾欢收拾出女儿家的应用之物。才回到住处,就瞧见师谧在门前焦急的张望着。 “师哥!师哥!你可回来了,你快来看啊。” “怎么没在里面照应着?” “哎呀我说不清楚,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师谧拽着乾欢的胳膊就朝屋里大步走去。 乾欢刚踏进屋子,就被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他下意识的伸手在拨弄。 “师哥你看!” 乾欢终于适应了状况,定睛一瞧,原来他面前有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浴盆,而蓝宝玉则片缕未着的靠坐在里面,她双目紧闭仍然昏睡着。 尽管大半的身子浸在水下,但是肩膀却露在外面。蒸腾的热气中,白嫩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晕。 乾欢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立刻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谧儿,你…你这是做什么?”乾欢的语调不复平时的镇定。 “你看她身上——” “你说什么?” “你看她的身上有古怪!” 刚才慌乱的一瞥中,乾欢在朦胧的水汽中的确看到蓝宝玉的皮肤上似乎有一些奇异的色彩。 “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这种时候你就别顾着男女有别那一套了,快点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乾欢终于缓缓转过身,头却仍是扭向一旁,表情极为不自然。 师谧拎着蓝宝玉的胳膊凑到乾欢的眼前。 不知是被水气蒸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乾欢觉得燥热无比。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伸手用指腹在那图案上轻轻摩挲着,有凸起的触感,边缘似有些红肿。 盘踞在她胳膊上的是几条交错的花蛇,“这是才刺上没多久的。”说完他又背过身去问:“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伤吗?” “只有几处擦伤,并无大碍。” “快把她捞出来吧,伤口不宜长时浸在水中。”说完他将一个包袱塞到师谧怀中,然后逃也似的出了门。 师谧打开一看,原来是些女儿家应用之物,里面还有一支紫竹短箫。这箫是乾欢在蓝宝玉房里看到的,想来是她的,便顺手带了来。 雨后的微风清爽宜人,也让乾欢冷静下来。他站在一棵桃花树下,那枝子上已经冒出了嫩芽。 下山之时他没料到会发生如此多的状况,本以为找到人就好了。可如今蓝宝玉不醒人事,邵训辅手中还捏着她的把柄,若是他一纸诉状蓝宝玉告上公堂,那么她恐怕难逃死罪。 单就邵训辅收买他的行为,已足已说明他做贼心虚,他坚信邵主母绝不会是蓝宝玉害死的。 “韦大人,奴婢给您送早膳来了。”原来是丫鬟素琴,她的到来打断了乾欢的思考。 “劳烦姑娘了。”乾欢赶忙伸手接过食盒,他不敢让素琴送进房里。 “哎呀大人,怎能劳您亲自动手呢?可折煞了奴婢!”素琴拎着食盒往后躲。 乾欢毕竟比素琴力气大,终究是将食盒从素琴手中夺了来,素琴无奈一笑,也只得作罢。 “韦大人,也不知这些饭菜合不合您口味,我们老爷说了,等事情解决后,定要在醉风楼好好宴请您呢。” “你们老爷太客气了,他可起了?” “老爷说等您用过早膳,去灵堂一趟,他会在那等着您。诶,莫护卫呢?怎么不见他人?”素琴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哦,我们此行路途颠簸,他有些水土不服,正在里屋休息。” “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素琴担心道。 “不碍事,他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好吧,您和莫护卫都要保重身体,咱们江南就是这样,年后的天气又湿又冷,容易伤风受凉,从前小小姐一到了冬天就窝在屋里不肯出门呢。” 乾欢似乎很感兴趣似的:“你很了解她吗?” 素琴的表情一滞,咬了咬下唇,然后向四周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竟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只见她眼睛里隐隐泛着泪光。乾欢不知她是何用意,要扶起她,可她却执意跪地不起。 “姑娘这是何故?”乾欢不解的问。 “大人,素琴有一事相求。” “姑娘请说。” 素琴再次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请大人您救救我家小小姐吧!” 乾欢故作诧异道:“救她?她不是死了吗?” “不,女尸虽然穿着小小姐的衣物,但我却认出那是青环,她是小小姐的贴身丫鬟,手臂内侧有一暗痣,不熟悉的人根本不会留意。那时我就猜想小姐说不定还没死!” 她继续道:“奴婢小时候也总和小小姐一处玩耍,她有好吃的好玩的总会想着奴婢。不怕您不信,素琴比别家小姐过的还自在些。” “老太太离世的时候,老爷突然将小小姐关了起来,说她是凶手,这怎么可能呢?小小姐自幼不会说话,其他少爷小姐都欺负她,只有我和青环陪她玩。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她虽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心肠极好,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又怎会害死老太太?” 她又抹了把眼泪:“奴婢人微言轻,不知如何才能帮她。”她早已泣不成声,紧紧拽着乾欢的衣角,似是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 这实在出乎乾欢的意料:“你怎知我一定会帮你?” 素琴眼睑下垂,苦笑着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总觉得您和其他官爷不大一样。若是奴婢信错了人,左不过贱命一条,就当是报答主人的知遇之恩了。”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玄妙,明明才认识,却能将身家性命合盘托付。明明是挚友故亲,却不知何时会暗地里捅你一刀。 乾欢将素琴搀扶起来,他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忠肝义胆,只是的确有些鲁莽了。 “好丫头,你放心,你家小小姐不会有事的。”尽管乾欢动容,但也不敢完全信任她。“此事万不可让他人知道。” 素琴连连答应,又要跪下磕头,被乾欢拦下了。“你先回去吧,若有用的着的地方,恐怕还要麻烦姑娘。” “大人说哪里的话,只要能保我家小小姐平安无事,素琴当牛做马也愿意。”她千恩万谢,这才道别了乾欢。 “吱呀”一声,乾欢身后的门开了,师谧只打开了一条门缝,探头探脑。素琴已然离去,刚才她对乾欢说的话,师谧全都听到了。她捏着鼻子惟妙惟肖的模仿素琴的语气: “我家小小姐心肠极好,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 “师哥,你说我们会不会找错人了,我可差点被她害死,怎么没看出她哪里心肠好了!” 乾欢看着师谧无奈笑笑,向屋里走去,将食盒放在桌上。 乾欢看了一眼睡梦中的蓝宝玉,吉祥则蹲在床边守着,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的巡视着。 “算了,反正现在人已经找到了,我们何时启程?”师谧问道。 “现在还不行,邵训辅的手上有她的罪状。” “这老狐狸,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不过这小煞星也挺能耐,不仅逃出邵家,还来了个金蝉脱壳。” 乾欢又想起鸟架上断掉的链子,以及蓝宝玉身上的神秘刺花,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了。 “我先去灵堂,你照顾好她,等她醒来喂些清淡的食物,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