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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杨贺奉上一杯热茶给季寰,季寰余怒未消,将茶杯重重地拍在桌上。杨贺说:“陛下息怒,别伤了身子。”季寰轻轻吐出口气,看着满地的楼阁,说:“枉朕这般疼她……”杨贺蹲下身,将散落的紫檀木楼宇捡了起来,问道:“陛下,这是?”季寰说:“不必捡了。”杨贺动作一顿,抬起头,跪坐在地上看着季寰,眼神温驯又柔和,“陛下消消气,这些东西只消费些时间,还能搭回去。”他声音缓慢,字字清晰,能抚平人心绪。季寰垂下眼睛,看着杨贺,不知怎的,杨贺竟觉得季寰这双眼睛和季尧有几分相像。季寰说:“搭回去,也不是原来模样了。”杨贺笑了笑,“可陛下为这'问瑶台'费了这许多心血,若是就这般丢弃,委实可惜。”季寰一只手搭在桌上,抬起眼睛,看着崩塌的楼阁亭台,低低地说:“是啊,朕费了这么多心血,可这世上的事,朕待之以诚,结果却总是让人遗憾痛心的。”杨贺心尖儿一抖,几乎承受不住季寰的眼神,面上神色没变,对着季寰笑了下,将地上的楼阁一一拾到一起,说:“小贵人年纪小,冲撞了陛下,陛下小惩大诫也是应当。”季寰收回目光,却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杨贺将东西放在一边,温声道:“太医嘱托过陛下情绪起伏不宜太大,不宜劳累,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季寰说:“太医……诊来断去还是一个怪疾,无用,贺之,朕这当真是怪疾么?”他起了身,杨贺跟在他身边,低声说:“如今除了太医,还广纳天下名医,相信不久就能寻得杏林圣手治愈陛下的顽疾。”季寰哼笑了一声,“怕是都盼着朕死吧,一个个地催着朕立太子。”杨贺还没说话,季寰坐上龙榻,看着杨贺,轻声问:“贺之,你说,朕该立谁为储君?”杨贺心头一跳,低声道:“陛下,此等大事,奴才岂敢妄议。”季寰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说:“朕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不要紧张。”又问:“你觉得阿尧怎么样?他虽自小养在冷宫,却是个聪明懂事的,若是他为储君——”杨贺抬起头,看着季寰的眼睛,平静地说:“储君一事事关国本,想必陛下心中早有裁决,奴才不敢妄议,更不敢揣测圣意。”季寰摆了摆手,说:“罢了,你也下去吧。”“是陛下,奴才告退,”杨贺轻声说,边往外退了几步,却没有出去。珠帘外,隔着晃荡的珠帘,季寰只见杨贺跪坐在地上将那些他亲手毁了的楼阁一一捡起来。季寰恍了恍神,脑子里却浮现那日季尧来看他,临了要走,他将睡未睡,想起外头还下着雨,又醒过来打算让杨贺留季尧在宫里多待一会儿,等雨停了再送他回去。没成想,却见季尧站在杨贺面前,抬手撩起了杨贺的鬓发,姿态暧昧又亲昵,言语之间熟稔莫名。刹那间季寰如遭雷击。隐约听得几个字眼,直觉来得突然又强烈,他们有事瞒着他。季寰脑子里浮现当初郑太傅对杨贺的弹劾,还有季尧为杨贺的百般维护辩驳,如今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不堪多想。病中人本就多虑多思多疑,曾经埋下的疑心刹那间发了芽。无论是朝臣抑或王侯皇子,勾结内侍都是大忌。朝中又正当权势倾轧,因立储一时争论不休,季尧仿佛成了最顺理成章的继承人,成了最大的得利者。只消这么一想,季寰生生吐出一口心头血,满脑子都是被他二人算计背叛的痛楚怨恨。季寰无端地想起他母后,他母后强势了一辈子,临终时却看着他直落泪,嘶声说,皇儿,你这样的性子,让母后怎么瞑目,怎么放心去啊。季寰耳中嗡嗡作响,喉头发甜,他忍了忍直接咽了下去,说:“杨贺,出去。”半晌,杨贺才应了声是。杨贺走出寝殿,手指尖沾染了紫檀木的木香,混着殿里阴凉压抑似乎带了几分血腥气的味道。杨贺深深地吐出口气,拿素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指,招了个心腹内侍,吩咐他,“看好贵人。”我得说:双恶人,他俩真不善良,季寰也会死。第54章“皇兄把他那心肝儿宝贝贬了?”书房里,季尧饶有兴趣地问。杨贺脸上没什么表情,靠着椅背,抬手按了按眉心。季尧说:“皇兄一向宠爱她,竟也舍得,莫不是以退为进想保下她?”他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凑过去问杨贺,“公公怎么看?”杨贺不咸不淡地说:“宫中失宠不过寻常事。”“哦,是么?”季尧笑道:“公公这不在意?可我怎么记得同她一起的这批伶人是公公挑进宫的,就连她,都是公公送到皇兄面前的?”杨贺抬起眼睛看着季尧,波澜不惊地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季尧笑了一下,说:“公公觉得我是什么意思?”杨贺直勾勾地看着季尧,二人目光对视了半晌,杨贺说:“不过一个江湖丫头,惹不出乱子,殿下大可放心。”“哎——”季尧说:“我可不是怕她惹乱子,只不过是想提醒公公,不要一时心软伤了自己。”杨贺没有说话。陈菀菀是他送进宫的。他知道季寰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上辈子,陈菀菀是无意入的季寰的眼,这辈子,却是他将陈菀菀送到季寰面前。就像上辈子一样,季寰一眼就看中了陈菀菀。陈菀菀被罚入浣衣局之后,隔了好些时日,杨贺都在等着看季寰想做什么。后来发现,季寰是想找机会送陈菀菀出宫。人被杨贺拦下了,杨贺也见着了陈菀菀。四更时分,宫中寂静,天色将明不明,正当宫中守卫巡逻换岗之时,浣衣局每隔三天也会有宫人出宫。季寰想让陈菀菀逃出去。高高的宫墙,天上闪烁着零星的几颗星子,宫灯幽幽地亮着,衬得浣衣局的院落有几分凄清压抑。陈菀菀跪在地上,杨贺衣裳齐整地站在她面前,身边是几个内侍。杨贺轻声问她:“为什么不走?”陈菀菀惨然一笑,扬起一张煞白的脸,反问杨贺:“公公会放过我么?”杨贺说:“陈姑娘可别忘了,在你们无处可去,要被赶出燕都时,是我给了你们一个容身之所。让你入宫伴驾,享尽荣华,你的师父师兄弟都不用再流离失所,受人冷眼。”他一提起师父师兄弟,陈菀菀哆嗦了一下,眼泪簌簌往下掉。杨贺蹲下身,曲起手指擦她脸颊边的眼泪,说:“你一直很听话,我也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