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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我听见他又拿过烟盒,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晏阳,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像个可爱漂亮的小王子,站在门口笑着看我,可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脑海里都是那天的晏阳,10岁的小男孩,笑得干净明媚,“我想的是,既然他把我曾经的名字给了你,那我一定要夺回来,那时候的我跟后来一样坏,因为当时我就在盘算着从你那里夺走你了。”不知道谁家的老式挂钟发出了沉闷的报时,半夜两点,索命一样地响了两声。晏阳说:“他骗了你。”我抬头看他。“他是不是跟你说,原本他想带你走是你mama以死相逼?”晏阳笑了,他抽了口烟然后说:“他根本没想带你走,是他主动把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孩子丢给了一个疯……一个病人。”62大家都知道罗生门,我之前早就告诉自己,关于那件事,我不相信任何人的说法,毕竟很多时候就连我们亲眼所见都有可能是假的,更别提这一笔只能空口无凭的陈年旧账。但即便早有准备,当晏阳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时,我还是怔住了。他说:“他不爱你,也不爱我,他甚至不爱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晏阳笑笑:“这人啊,自私到了极点就没什么道德感可言了,不过这么说来,我们也确实是他的儿子没错。”我躺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只听着晏阳的声音。“你以前是不是觉得他偏心?偏向我?其实不是,他的心脏永远长在自己身上,不可能偏向于别人的。”晏阳说,“人类真的复杂,不到山体崩塌你都不知道跟你同行的是什么妖魔鬼怪。”晏阳长长地吐烟,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在乎的究竟是什么呢?”晏阳沉默了片刻,我听见他扯过被子的声音,然后轻轻拍了拍我,“让一让。”我起身,他用眼神示意我躺到一边。我们俩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他的烟还没抽完。“他在乎的是自己过得好不好,在人前有没有面子。”晏阳说,“所以一遇到事情,他比谁跑得都快。”晏阳笑了:“当他发现我已经没办法继续做他那个带出去可以到处炫耀的完美儿子时,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晏阳抽了口烟,看向我:“就像当年丢下你一样,丢下了我和我妈。”他把烟头按灭,微微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你还恨不得他赶紧死掉是吧?”晏阳喝完水,瓶盖没拧上,直接又放回了床头柜上,“我不恨他,我只觉得他可悲又可笑。”他转过来看我,笑笑,嘴角是上扬的,眼神却是暗淡的。“就像我一样,像我们每一个人。”他重新躺回去,侧过身子,手搭在我的身上,手指像弹琴一样在我胸口轻轻地点着,“把这个纹身洗掉吧,这个世界上没有晏阳了。”他的手心覆在我胸口纹着他名字的地方:“当然,也可以不洗,毕竟这名字也是你的。”我抓住他的手,握得用力,晏阳吃痛地低吟了一声,让我想起从前他在我进入他时发出的声音。回不去了。我把他抱过来,抱在怀里,嘴唇紧贴着他的额头。“我没骗你。”突然之间,空气变得稀薄,我从来没想到一句告白的话会这么难以说出口。回头想想,在最开始的那些日子,晏阳总是黏在我身边告诉我他有多爱我,他的爱炙热到我经常不敢直视。那时候的他好像从来不担心我会拒绝他,也不担心我会骗他,他什么都不担心,一腔赤诚地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对我说:“哥,我好爱你。”而我的回答呢?我没有回答。我总是难以把“爱”字说出口,它是千斤重担,我挑不起来。我不说,可是晏阳从来不跟我计较,他总是很坚定地相信我是爱他的。我真的是爱他的,可我也害了他。“我没骗你。”事到如今,要是死大概也是有遗憾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我没法把晏阳还给晏阳,他因为我变成了第二个殷冥。晏阳不说话,闭上了眼睛。“我没骗你。”我把他抱得很紧,恨不得干脆就此把他融进我的身体里。我们原本就是骨血相连,生来就该交融到一起。“我没骗你。”这是我第几次这样说给他听?晏阳轻声问:“那么多事,哪一件你可以保证没骗过我?”“爱你。”我终于说出了口,“我没骗你。”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可在这之后,直到天亮我们都再没有对对方说任何一句话。天亮了,太阳照常升起,阳光把微凉的被子晒得柔软温暖,只不过,窗户上的铁栏把阳光分割成几块,落在被子上的时候,让我觉得我们生活在监狱里。晏阳推开我,从床上下去。他光着身子站在那里点了烟,然后回头看着我:“忘了和你说,我改了名字,叫薛冥。”他抽了一口烟:“薛是我mama的姓,冥……阴曹地府。”晏阳说完,叼着烟弯腰捡起衣服抱在怀里往客厅走。薛是他mama的姓,冥……是我的名字。63在波士顿的时候,晏阳曾经给我听过一首歌,歌词重重叠叠的那些词让我如芒在背。矛盾,虚伪,贪婪,欺骗。嫉妒,阴险,争夺,埋怨。伟大,渺小,中庸,可怜。怀恨,报复,专横,责难。地狱,天堂,皆在人间。我们都是高级动物,所以才过得这么痛苦。卧室外面传来声响,晏阳进了洗手间。这老房子的洗手间也又脏又小,热水器都是老式的,要插电很久才有热水出来。我下床的时候洗手间里已经传来了水声,走到门口,我隔着门听他洗澡的声音。冬天的清晨,外面寒风凛冽,室内也没多暖和,晏阳冷水洗澡,凉意都顺着门缝冰到了我的手脚。他洗得很快,开门出来的时候我直接把已经穿上了睡衣但浑身都散发着凉气的晏阳抱在了怀里,他一定很冷。“以后别用冷水洗澡了。”我说,“会生病。”晏阳轻轻推开我,擦着头发走进厨房去烧水。我跟着过去,他说:“一身的病,不差一个发烧感冒。”我想起他昨天出门前塞得满满的药盒,想起他回来时它已经空得一粒不剩。“你怎么了?”他看着热水壶,等待着热水沸腾。“你问的是身体还是心理?”晏阳抬手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不过没关系,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了,而且一时半会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