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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死的百姓都不计其数,谁还会管食物中毒呢?偏偏许贡早有准备似的,接到报案便奔赴现场,张口便断定是鱼汤有毒,分明早有心计。鱼是许贡送的。盛宪不会承他的情,一定会布施给穷人,到时候日日食用荆芥果腹的穷人毒发身亡,若没有知道内情的,很容易便可栽赃给盛宪。即便不能拉下马,也足够泼一身脏。暨老太不过偏巧做了那个被送汤的人,不过是乱世中一个只能吃荆芥度日的贫民,不过是舍不得孙子喝剩下的一口汤。用毒之人防不胜防,而心毒的人更无药可救。李隐舟点到为止地剖明实情,盛宪虽然仁善,但能岿然不动地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不可能是傻子。许贡先发制人地露出震惊之色:“没想到某的好意与公的善心,倒错送了一个无辜性命。”盛宪抽手揉一揉太阳xue,似有无限的疲倦:“你方才说过,你认为我嫌恶你,一定不会吃你送的鱼。”许贡颦眉,目光诚惶诚恐,然而还未等他开始表演,盛宪已打断他的话头:“其实这鱼汤老夫已经吃过了。”对方终于露出一丝真实的讶异。“你是怎样的人老夫心里很清楚,你送的东西,若不曾试毒,老夫岂敢分送给无辜百姓?”许贡还想分辩,然而盛宪并不容他插嘴:“你没有下毒,老夫不能拿你是问。但你断案不问青红皂白,不分是非黑白,空口便断定鱼汤有毒。对老夫尚且如此,可见你以前造了多少冤假错案!”盛宪素来宽和,如此疾言厉色,还是头一遭。许贡当然清楚自己做过多少孽,只是素来没被他抓住由头,却不想阴沟翻船,偏偏自己坑了自己一把,双股不由一颤。盛宪微阖双眸,似乎不想再看见他。“从今日起,老夫会翻查你断的旧案,希望,老夫是唯一一个被错冤的人。”这位太守能抓住机会清理门户,也算是对暨老太的冤魂有个交代了。暨艳抓了抓李隐舟的手。他低下头。三岁的孩子吐着泡泡,一字一字用力地念着:“兄长,肆是肆,十是十。”作者有话要说:冷知识:不胫而走这个成语与盛宪相关,孔融在给曹cao的信里引荐盛宪,说珠玉没有脚却落入人手,是因为人追捧它,没有脚的珠玉如此,更何况有脚的贤才呢?35、第35章在盛太守的默许下,老人在家乡的城外有了安眠之地。李隐舟带着小小的暨艳立于墓前。暨氏也曾是吴郡的书香之家,几代清苦,一生贫寒,百年的人家凋零至此,只剩下一个三岁的孩子来送葬。暮风如雨,轻易吹熄斜阳。暨艳尚且不认识其他复杂的字,唯独知道碑上的“暨”字是自己的姓氏,懵懵懂懂地和李隐舟比划着:“暨,氏。”老人颠沛流离的一生终归黄土,终究被缩写为墓碑上短短的一撇一捺,任由雨打风吹抹去最后的痕迹。李隐舟给他擦去鼻涕泡子,告诉他:“以后祖母就在这里住下了,你要想念她,就来这里看望她。”年幼的孩子歪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珠子转啊转,极力地拼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要是祖母想念阿艳呢?”对于稚嫩的新生命,生死不过是无数离别中的一次,他还不懂得分辨其中的区别。李隐舟默然半响,现代科学的知识充盈在脑海,却很难搜索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遥遥的波涛不绝于耳,习习晚风中,一滴细小的水珠忽然破开晦暗的天光,在干枯的土壤上晕染出一个小小的圆圈。吴郡的深秋迎来第一场雨。江河的每一滴水,随波逐流到了海角便不能回首。但即便如此,逝去的浪潮也会升腾为水汽,凝为雨珠,在天空中回溯,继而重新滋润大地。他蹲下身子,任雨珠打湿两个人头发,轻轻告诉暨艳:“每一滴雨水,都是祖母对你的思念。”——————————————张机听闻了这个半熟不生的老伙计的死讯,倒没特别的表情。对年长者而言,生死也不过是无数离别中的一次,他亦在等待着最后的一次。料理了暨老太的后事,唯一难办的就是暨艳的去处。李隐舟抱着暨艳走进门的时候,张机倒还颇有兴致地看了看小朋友病情恢复的情况,但连着三天同一桌吃饭,似乎也觉出味儿了。“你连累我还不够多,还想再揣个小包袱?”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小徒弟,“这吴郡有钱有势的世族多了去,就算盛太守没有时间养孩子,肯定也会安置个好人家,你小小年纪倒上赶着做人爹妈了?”一字一句像雨点子似的劈头盖脸砸下来,暨艳小朋友被震得懵然,放弃理解,安安静静地数着小兄长教的十六字箴言。李隐舟搔搔耳朵,想糊弄过去:“他要是给世家当了养子,肯定要改名改姓的。他可是暨氏最后的血脉,真当了别人家的儿子,小心暨老太半夜找你讨说法。”张机可不信这些浑话:“事也不是你我所为,冤有头债有主,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好心的人了?”“徒弟也曾……”李隐舟反思来到这个时代的两年,一时语塞。好事似乎一桩没做,祸倒给师傅惹了一堆。他以假咳掩饰尴尬,躲开张机刀尖似的挑剔目光,低头给小朋友擦擦口水。暨艳乖巧的模样总让他想起庐江城那个有个类似命运的小少年。世家的生活也许意味着衣食无忧,生活饱暖,但也少不得被扒走一层孩子的童真。为人子女的快乐或许不曾拥有过,而长大成人的痛苦却提前印刻下。他不大希望暨艳重蹈覆辙。张机剥开一颗毛豆,和嘴里的酒一拌,含糊道:“你自个儿的妹子倒不见你这么上心过。”“阿环她不愿意来吴郡,舍不得养她的师太。”李隐舟亦无可奈何,那个脆弱的、纤细的小女孩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