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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和重逢

    楔子

    贻误终生初见时,辜负花年离别日

    一湖静水,两岸红梅。

    江南如画的景色里,一只精致的画舫安静地停在湖中央。

    和风微醺,轻纱飞扬,从远处隐约可见船里一位身着白袍的男子正在提笔作画。

    他面容如花,气质清贵,青丝如瀑散在肩后。

    轻轻巧巧地几笔描绘窗外的景色,开到早春正好。

    可作画的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偶尔停下手中的笔,凝眸一处想着什么。

    有人挽起青色的珠帘,清脆碰撞间一位女子嫣然地走了出来。

    不再是平日的男子装扮,取而代之的是惊为天人的女子容颜,明眸善睐,肤白如玉,眉眼间流动着灵动出尘的清雅高贵。

    乌云髻轻挽而就,一只梅花发钗斜斜插入其间,青丝发扬间更显气质飘逸绝尘。

    她身着一条红色长裙,广袖流云,腰间系着蝴蝶丝带,走动间仿佛有蝴蝶从纤细腰间翩然而起。

    看上去完全是两个人的模样,苏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永淮,只因她眸底太过张扬的温柔。

    那女子欢喜地唤他:“子虞”,他有些无奈地对上那人的眼睛,回道:“淮之”

    永淮嫣然而笑,施施然转了个身问的极为认真:“怎么样,跟那位王小姐一比如何?”

    苏善哑然失笑却并不回答,回身继续作画,永淮不满的地撇嘴,下一秒又是十分欢喜的坐在他身边,看他笔下生花,顷刻间红梅绽放,春色盎然。

    永淮心里暗暗赞叹:果然是天下第一丹青画手,廖廖几笔就将花骨花魂勾勒出神韵。

    耳闻苏善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如何想着,要以真面目来见我?”

    永淮咬了咬唇才道:“我过几日便要回家了,分开的时候总想让你看清楚,以免日后重逢,你认不出我来。”

    苏善微微低头,在纸上勾勒出一只湖上伶仃画舫的模样。

    永淮以为他不舍,连忙从腰间拿出一块青色的玉锁。

    那玉锁颜色深沉,雕纹细致,中间一条细细的纹路。

    递到他面前,笑得十分开心:“今日分别,难知重逢之日,你若想着我时,便看看这个东西。”

    苏善忍不住看她,回道:“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女子,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

    可是左手自然接过物事,放在手心仔细瞧着。

    永淮厚着脸皮笑得开心,道:“那是自然,寻常家的女子,如何能像我这般死缠烂打。”

    见那人仔细瞧着,一边解释道:“这对玉锁名叫生死锁,听说各持一个的人生死同命。幼时一位位道人给的,却不知灵不灵。”

    苏善听到这话,微微侧头对上女子沉吟的眸光,似笑了一声。

    “今日一别,不知有多少女子要争相投入子虞的怀抱,一想到这我就……”永淮蓦然住了声,此时似乎被定了神一样呆呆的看着眼前人的动作。

    苏善似乎很随意的拿起一只干净的羊毫,沾了些红墨,倾身提笔在用永淮额间眉心处细细描出一朵三瓣花红,片刻之间清雅的梅花妆落在女子面上。

    永淮呆呆地望着自己相隔不到一尺的人,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去在她面前放大,让她心神摇曳。

    苏善画的极其认真,永淮也也不敢移动半分,两人的呼吸轻轻重叠,男子的发丝甚至垂落下来触碰到女子的耳畔。

    不知过了多久,苏善直起身子,满意地看着女子眉间的梅花,顷刻间笑得格外温和。

    然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苏善继续刚才的画作,画舫内白衣男子弯身为女子描妆,女子痴憨的表情跃然纸上。

    永淮一旁静静看着,偶尔从船窗往外看,湖水波光粼粼,梅花开在苍茫天地间那般美好。

    三日后,长提上杨柳依依,亭外春色缠绵。

    两个人牵着一匹瘦马,并肩走在小路上。

    “子虞,这边的事情忙完,记得来找我” 。

    苏善点头,笑着与她分别。

    女子眼里不舍如烟笼寒水,顷刻又笑颜如花。

    他们转头各自分开,走向两个方向。

    苏善走了不远,心中一动,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女子痴痴站在那里看过来,身后山水俱是飘渺。

    她看到他回头,拼命挥手,然后才转身远去。

    那时,尚未分离半刻,只觉红豆未发,相思已蔓。

    一

    华阳初升,女子为帝

    昭德三年,东明君王明文帝的宠妃静妃诞下一女,君王大喜,赐名永淮,称号永安公主。

    那日天色平常,未显征兆祥瑞,可偏有一个卜卦的先生执意说,此女是天子命数,将来定是定国安邦的千古女帝。

    明文帝心里欢喜,面上却不表现,只说命运难定,只盼公主能平安一生。

    昭德七年,永安公主随母静妃行船游玩时,风起云涌间船舶翻落,上面的人都落进江水中,侍卫们慌忙间只救上了年仅四岁的永安公主,而后静妃娘娘溺亡。

    文帝伤心欲绝,静妃是他最宠爱的嫔妃,也是他后宫佳丽中唯一能得到他真心的人。娶了她之后,他便再没有在别的妃子殿里留过夜,可见他的帝王痴情。

    正因为这样,文帝子嗣稀少,一生只有两个女儿,永淮和永离。

    他思念亡妻,对静妃留下的孩子更加疼爱,在那年,不顾大臣反对,一意孤行立永淮为储君,将来接替皇位,继承大统。

    当时,永淮上面还有一个比她年长十二岁的jiejie,长公主永离殿下。

    大家都在为长公主感到不平时,她却并不在意。永离是一个淡泊安静的女子,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何况当她刚刚及笄之时,便欢喜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子―符臻。

    元德三年,明文帝病重,缠绵病榻。长公主受驸马符臻怂恿,发动兵变逼宫,却被朝中大臣夏常及时识破阴谋,率先捉拿叛兵,长公主永离和驸马宋臻被赐予鸠毒,叛军当晚便被扫平,史称“元德之变”。

    宫中惊变使塌上的文帝更加病重,没过半月便驾崩了。 同年夏常联合百官扶持新主永安殿下登位,便是“明永帝”,改年号为“嘉欣”,永淮当时不过十六岁。

    那一年,名誉天下的还有一位绝艳少年——丞相苏横的独子苏善。

    未进朝廷之前他便是名满天下,声彻闺阁的“虞美人”,倾城容貌,绝世才华,五艺皆通,尤擅字画。

    那日他伏在先皇的榻前,接过册封他为右相的圣旨,心里五味杂陈。

    风光如他,少年为相,一时名震寰宇。

    朝堂上,正直无私,直言敢谏,大臣们畏惧而敬佩;战场上,白衣将军足智多谋,英勇善战,令敌军闻风而逃。

    登基七年,女帝在苏善的辅佐下开始独立处理朝事,冷静应对内有jian臣外有强敌的局面,与权倾朝野的左相司马易周旋,缓和周国矛盾。 好在朝廷争斗中,女帝一边安顿生民,仁德天下,所以开创从未有过的东明盛世。

    华阳初升,金色光辉满过九重宫阙,掩入琉璃殿中。只有在这个时候,皇宫内城才这般宁静,仿若从未有过风起云涌的厮杀和暗流之下的波澜起伏。

    宫廷内抬出一顶宝盖流苏的龙辇来,前后宫人挽着缓缓行来。 座上之人扶额闭目,仿佛沉睡一般,长如流水的墨发倾泻在胸前肩后,一条赤色丝带飘着几丝松松系着,更显几分慵懒媚态。

    若仔细瞧了那人面容,不由令人呆愣,如何形容她的惊为天人倾国绝色,五官仿若画师描摩的名画一般精致,秀眉薄唇肤如凝脂,合眸时眼底一片细影翩然鼻息轻缓让人不忍惊醒。便是这倚在搭着描龙画凤椅帔的软椅上的姿态,宛若惊鸿一面便瞧出这人的不染铅华,宛如入世仙子。 她身上一件玄色流苏的衣袍腰间系着白玉衣带,更衬出其高贵清华。

    “陛下”

    步撵慢慢停下,永淮悠悠转醒,睁眼望向那人。

    那女子容如秋月,色似桃花,垂手站在那里气质沉静如水,她继续道:“昨日刑部尚书在府中被毒杀了,对外说是病逝”

    永淮蛾眉微蹙,道:“司马易愈发猖狂了”,沉吟片刻又笑道:“不过也正说明了他终于坐不住了,不久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程婉稍微迟疑,道:“陛下,那些刑部尚书与他贿赂往来的书信亦不见了”

    永淮心中明了,冷笑道:“司马蛰伏多年,这样的证据多的是,尾巴想断也未必断的干净。不过是时日的问题,只可惜苏善为了这些书信颇费了些心思。”

    程婉把头低的更低,声音如水,开口道:“苏相回来了。”

    永淮一愣,双眸紧盯下面的人,脸上神情一闪而过。 程婉心底暗叹一口气,脸上却依旧从容,道:“昨夜回来的,今日公主前去探看,臣才偶然得知的。”

    永淮脸色不变,却微微笑了,突然道:“你穿官服的模样还真让我想起了良玉”。

    程婉抬头看了一眼,回答道:“臣不敢”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司马易有一个儿子,昨日也回京了”

    永淮意识中似出现了一个稚童的模样,笑道:“你说的是文如吧,倒是许多年不见了”。

    “我了解他,这世上只怕没有比他看的开的人,他与他父亲绝非一丘之貉,你不需过份防备他”。

    程婉低头,只道“是”。

    永淮看她恭顺的模样,道:“你的确很有才能,既然刑部空缺,你便领朕的旨意接替下一任尚书吧”

    程婉一惊,抬头却看两边的人已经起辇了,又听女帝的声音幽幽传来:“苏善此次回来一定劳累,你先不要因朝事而烦扰他,且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吧”。

    程婉立在原地,许久微微一笑。

    皇上纵然再不喜她,却到底是个贤能的君主,能看重她的才华,不至于为了苏善排挤她。

    只是想起苏丞相,她又不免苦笑。

    真不知当初让苏善举荐提拔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公子,到了”

    马车停在苏府门口,司马文如掀起车帘朝前望去。

    皇宫墙外十里杨柳,旖旎风光,而苏善的府外清净如风,墙头屋檐也比其他人家的干净素洁,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就住在什么样的居所。

    他走下马车才发现府外停着另一辆精致的马车,从府里传出一个清新悦耳的女声,随即一个管家穿着的人毕恭毕敬地送出一位姑娘,旁边跟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的打扮分明是皇宫内的贴身侍卫。

    那姑娘出来之后仍是絮絮叨叨,明显是对着身边的侍卫说的。

    司马站的不远不近,刚好可以听见,一时之间觉得十分有趣。

    “本公主说要骑马你非得让我坐马车,到底我是你的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小心我不高兴小心我告诉皇上,让她扒了你这身服饰,大街上卖红薯去”。

    那侍卫表情冰冷,状若未闻,无动于衷,只是掀起马车布帘静静等着公主进去。

    司马瞧的越发好玩,那公主见那人毫无反应,愈加生气,恨声说道:“你是不是木头听不见我说话吗?你是来保护我的还是冷死我的?”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还是提起裙子欲往马车里去。

    微一抬头看到这边看戏的人,公主收住了步子,生气的往这边走过来。

    司马分明看见的是侍卫的眉头一皱,颇为无奈的放下了帐帘,然后快步跟在后面。

    “你在一旁笑什么?你是什么人?”她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微微撇嘴却显得十分可爱。

    司马俯身行礼自然答道:“草民司马文如拜见公主殿下,。”

    陈安明听到“司马”二字,脸上的稚气仿佛瞬间隐去,眉间生出一派冷冽之色。

    她又仔细地瞧了瞧面前这人的模样,装束打扮的确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这司马文如气势自若,看着她时眼中并无半点畏惧。

    “司马家的人来找苏大哥做什么?”

    司马心中也暗暗叫苦,到底是皇家的人,变脸之快,眼神之凌厉,叫人瞠目结舌。

    但也由此可见,皇家陈氏对司马一族的忌惮和提防。

    “草民刚从江南游历回来,仰慕苏大人,特来府上拜访。”他如实答道。

    陈安明思量一会儿,脸色稍缓说道:“怪不得看着面生”,瞥见身后的人皱起的眉,烦躁的说道:“那你进去吧,本公主就要回宫了”。

    转身随那侍卫上了马车,车夫鞭子一扬,马车绝尘而去。

    司马站在原地,暗自想着:“这宫里都是些好玩的人”

    “公子”身边的心腹小声地唤回他的思绪,道:“公子猜的不错,属下已经查明了,皇上回京登基前确实没在京城,而是在江南逗留游玩了一年”。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若查的没有差错,恰好苏丞相未做官之前一直在江南一带游走”。

    司马弯起嘴角笑的有些邪气,回道:“如此说来,这次回来也不至于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