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见到她

    袁景第一次见到韦妙婷是他刚来大伯家的第一年。

    那时候他也刚刚12岁，大伯和伯母都不在家，堂哥便是猴子称霸王，找来一帮大伯口中的“狐朋狗友”“鸡鸣狗盗”之流在家开Party。

    堂哥一直在国外读书，作风洋派，认识的那些朋友也是非富即贵，自然与之家世匹配，能玩到一处，花天酒地，好不热闹。

    但对于小哑巴来说，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他与堂哥算不得亲近，小时候见过几次，但是相差了五岁，便总是跟在堂哥身后做一条招人烦的小尾巴。

    如今父母双亡，照顾自己的奶奶也去世了，他便被大伯接到大伯家借居，心中的忐忑不安与手足无措更令他与意气风发的堂哥之间愈发泾渭分明。

    于是，即便堂哥象征性地问他是否也要来参加派对，他只是笑着摇摇头，躲在楼上的卧室里面看书听歌。

    等到声音渐渐停歇，袁景也觉得自己有点饿，悄悄来到楼下，想要去厨房找点吃的。

    冰箱里满满当当，都是堂哥和他的朋友弄来的美食。

    袁景却只拿了一盒子牛奶，还有之前自己买的糯米桂花糕。那是属于家里的熟悉的味道。可惜，奶奶去世之后便没有人再为他做这个了。

    他一转身，霍然看到冰箱边上靠站着一个穿着火辣的姑娘。

    那个女生双手环在胸前，眼皮耷拉着，显见得是有点疲乏且没睡醒的样子。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肩头垂下乌黑的发丝，微微卷曲的发尾更显得柔美。

    袁景不能说话，姑娘堵住了出口，他只能拿着牛奶像是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

    姑娘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胸脯，掀了掀眼皮，看向那个小男生，语调柔柔得，但是有些刻意：“这里有没有牛奶？”

    她刚才吃了好多辣椒制品，胃里面翻江倒海的，只想喝点牛奶。

    小男生赶紧把手里的那盒子牛奶递过去，姑娘没什么诚意的笑了一下，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末了，抹了抹嘴唇，笑容精致妩媚：“谢谢。”

    他接过那只剩下不到半盒子的牛奶盒，低了低头，算是回应。

    她身上酒气熏天却看不出醉意，喝完了牛奶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的还带着眼镜的小男生：“你是谁啊？是不是袁怿的那个弟弟？”

    袁景怔了怔，继续点头。

    她“唔”了一声，揉了揉太阳xue说：“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下意识地张口，忽然想起来自己不能说话，顿时脸上热辣辣得，很是自卑，他僵硬着手臂拿了笔在冰箱的便利贴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姑娘念叨着，莞尔一笑，也接过他的笔，在另一张便利贴上有样学样地写着自己的名字：“我叫韦妙婷，你哥称呼我婷婷。”

    她写完，一张芙蓉面颊映在冰箱微弱的光芒中，仿佛一瞬间，照亮了袁景单薄的生活景象。

    韦妙婷懒散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感慨说：“你这个年纪最好了，真羡慕，哪像我们，回到家天天被念叨着什么未来、争光，烦死了。”说完便让开了位置，转身离开了厨房。

    袁景观望着漆黑的客厅乱七八糟，韦妙婷不知道去了哪里，角落中还有哼哼唧唧得、令人面红耳赤得、很奇怪的动静，但他就是知道，那不是刚才那个漂亮女生的声音。

    他张望几眼，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到底还是快步回到了卧室。

    只是躺在床上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方才那个女生的身影。

    她很漂亮，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女孩子。哪怕只是靠在那里，懒懒散散的样子，也依旧难以遮掩她脸上的风流韵致。

    她的脸庞如雕刻般精致，肌肤白皙细腻，犹如上好的瓷器。眉毛弯弯，像是画出来的一般，衬托出一双水汪汪的却又十分灵气大眼睛，尽管当时眼皮耷拉着，但仍能看出她的眼睛清澈见底，带着一丝慧黠的美感。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鼻尖，让她的面容更显立体。

    她的嘴唇红润饱满，微微翘起，似乎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她的姿态虽然显得有些疲惫，但依旧透露出一种难以掩盖的优雅与从容，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自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

    袁景从书桌里面抽出两张纸，伏在书桌上用铅笔在纸上沙沙沙地绘画。

    他自幼喜欢绘画，很多好看的人或事他都喜欢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铭记。

    没一会儿，他便勾勒出了女孩子的轮廓，只是脸上也跟着发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心血来潮画下别人的样子，要是让堂哥知道了，兴许会觉得自己冒犯了他的好友。

    他没有再继续往下画，而是藏到了抽屉里，上床睡觉去了。

    只是这个女生在他脑海中扎下了根。

    第二次见到韦妙婷是两年后，也是跟随堂哥在西餐厅聚餐时见到得。

    大伯看自己每天闷在屋子里看书学习，于是拧着堂哥的耳朵让他带自己出去玩，但又说不能去那些有伤风化的场所，不许带坏了袁景。

    袁怿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碍于父亲的威胁还是同意了。反正中午要和朋友们吃饭，捎带着把他搁座位上就行了。

    途中，袁怿故意逗弄着这个小堂弟：“小景，有女朋友了吗？”

    袁景脸一红，赶紧摆了摆手。

    袁怿哈哈大笑：“脸红什么呢，还和扭捏的小姑娘似的，你哥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交了好几个了。就那句什么来着，人生得意了就得咋样……”

    袁景低着头在手机上按键：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袁怿看了，一拍大腿，很是纨绔子弟吊儿郎当的样子：“哦，对对，这他妈的是哪一年学得来着，我咋就记得前面几个字。所以说，小景，别一天到晚困在学习上，该出去寻乐子就得寻乐子。待会儿哥带你认识几个漂亮jiejie，问问她们有没有同龄的小姑娘给你介绍介绍。”

    袁景脸憋得通红，脑袋摇的像是个拨浪鼓。袁怿笑得不能自已，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堂弟，你真是可爱。你哥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到了西餐厅，衣香鬓影，芬芳迷醉，袁景一时间无所适从，这种高档的餐馆他之前根本不可能接触过。

    大伯父虽然在城市里闯出了名堂，赚了大钱，但自己的爸妈则喜欢那种乡村安安静静的小生活，甘于平穷，小富即安。

    他只在书上看到过该怎么吃西餐，餐具摆在面前，他不敢动，端详着堂哥的一举一动，心中不断记下。

    堂哥打了个电话，嘴上嘟囔着“怎么这么慢”，但是语气还算好，回到座位上抱怨说：“大小姐就是麻烦，出个门还得各种妆点。倒不如那些小家碧玉的女孩儿，恨不得黏在我身上，只盼着我能多看她一眼。”

    袁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这么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坐着。

    过了会儿，两个女生姗姗而来，袁景抬眼望去，站起身，印面而来的就是两年前惊艳的韦妙婷。

    她身后是一个个子较矮的女生，瞧见袁怿，眼睛一亮，嗔道：“电话里不停催我，害得我妆都只画了一半就出来了。婷婷都说我像是徐昭佩。”

    “徐昭佩是谁？”袁怿摸不着头脑，历史人物可以说是他一大死xue。

    韦妙婷闻言瞥了一下嘴，直接挨着袁景坐下了，但是眼神却始终没有分他一个。

    袁怿招呼着众人落座，拿起菜单给几人看看。

    韦妙婷捂了一下肚子说：“饿死我了，昨晚上就没吃饭。”

    “干嘛去了，饭都顾不上吃？”袁怿笑着打趣问。

    韦妙婷拿着菜单迅速浏览，一边说着：“我男朋友篮球赛，我喊了一晚上，之后又回家赶着下学期的小组作业。”

    “哪种喊？”袁怿挑了挑眉，喝了一口水，看起来不过是随意的荤段子，但是袁景感觉到堂哥好像心情不太好。

    韦妙婷面色微变，拿起菜单在袁怿手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说：“你很烦，神经病。”

    袁怿观察着她的神色，倒是好了些。

    韦妙婷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身边的袁景，眯了眯眼睛，脑海里似乎在思索什么，几秒后，对袁怿说：“你那个弟弟？”

    袁怿点点头，另外一个女生打量着面红耳赤的袁景：“很好看嘛，就是戴着个眼镜，像是小书呆子。”

    这话说完，袁景的脸更加红了。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就像是不受欢迎的脏猴子，格格不入。他甚至想要站起身告诉堂哥，自己不如去图书馆看书学习、不用管他了。

    “书呆子怎么了，书呆子学习好，咱们三个有哪一个学习好的？但凡学习好一点点，也不会天天在家挨骂。”韦妙婷瞥了一眼两人，冷冷开口。

    女生和袁怿闭嘴不言语，毕竟学习好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袁景感激地看向韦妙婷，却发觉她依旧没有注意自己，他心中稍稍有些失落。

    和两年前惊鸿一瞥相比，现在的她已经19岁了，更加曼妙多姿，身上还有浅淡的花香气，清丽之中多了几分女儿的成熟与妩媚，像是半开的芙蓉花，婷婷绽放，初具女人的暖润柔雅。

    他心里乱糟糟得，一双手都不知道搁在哪里，腻腻的都是汗水。脊背挺得笔直，好像是要打仗一般专注。

    眼前却忽然多出来一份菜单，韦妙婷清凌凌的声音传来：“小弟弟，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