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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出了棺木。都说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后便再没有挖出来扰人清静的道理。何况这棺木里的,是他亡故的姨母。他说要开棺,守墓的苏家家仆都唬了一大跳。他上有母亲兄长,这等大事,照理不是他能做主的。可苏彧向来性子孤僻古怪,他说要开,谁也不敢真拦。但守墓的,还是悄悄差人去了国公府报信。本以为,府里不管哪位主子收到了消息,都会立刻派人前来。然而他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人来。方才醒悟,自己派去的人,只怕根本就没能到达定国公府。金丝楠木的棺材终于出了土。空气里弥漫着土腥气,被隆冬的寒风不断吹进鼻子里。守墓的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苏彧脸上,却半点异样也没有。他只是沉默地盯着棺木,像要透过那厚厚的木板将里头的人看个清清楚楚。明明还未见到尸体,但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心便已经沉了下去。泥泞的深潭,一点点吞没了他。里头像有千万条手臂,密密麻麻的将他缠得严严实实。他想要挣扎,可周身无力。只是下沉,再下沉。黑雾遮眼,暗无天日。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仵作说,尸体双腿上,全无骨折痕迹。这具尸体,不是李莞的。这人,不是他的姨母。那么李莞呢?她若没死,又在哪里?苏彧有些腿软。他扶住了桌沿,一张脸新雪似的白。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的害怕。接到父亲讣告的时候,发现师父没了气息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慌乱无措过。舌根底下压着的姜片,辛辣无比。他咬紧了牙关,低下头去。面上一片湿冷。他想不起来了,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他记忆里的母亲,只有那个小佛堂里的女人……只有她。阳光从窗棂缝隙间透进来,带着两分冬日里罕见的暖意。但苏彧却觉得越来越冷,越冷越僵。他的身体,僵硬如同木石,只剩下胸腔里的那颗心,狂跳不止。傍晚时分,夕阳渐没。天际泛出昏沉沉的灰白色。苏彧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步往小佛堂里走。廊下的大丫鬟青鸯先看见了他,急急忙忙唤一声“五爷”便要去通传。苏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青鸯一怔,迟疑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小佛堂里檀香幽幽,灯火通明。上首慈眉善目的菩萨,却像带着邪气。苏彧的脚步放得很轻,一路不曾出声,径直地走到了苏老夫人身侧。他一撩衣袍,盘腿坐到了蒲团上。苏老夫人霍然睁开眼,转头望来,见是他,松口气笑嗔道:“原来是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出声。”苏彧抬头向上看,看着菩萨的脸,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道:“世人总说,菩萨能够洞悉世情,洞悉人心,但为何,好人却总不长命?”苏老夫人一愣。苏彧面上喜怒不辨,语气仍然是淡淡的:“我娘她……待你不好吗?”苏老夫人望着他,闻言双目一瞪,手里的佛珠手串哗啦落地。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阵青阵白,半响说了一句:“小五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苏彧并不看她,口中缓缓道:“是应了那句升米恩斗米仇,还是因为怨恨?”“那盏花灯明明是你的,却被她拿走了。如果灯在你手里,被人找到的也应该是你,是不是?”“如果你没有被拐,你就还是官家小姐,你的人生也会截然不同,是不是?”“归根究底,那一切都是她的错,是不是?”苏彧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纸,一把掷在佛前:“所以合该杀了她取而代之,是不是?”(。)第363章如果苏老夫人偏着脸看向他,看着看着,面色忽然恢复了平静如常。她伏下身子,摸摸索索地将苏彧丢在地上的几张纸捡起来看。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字,有寒水镇,有李莞,有陆立展……还有许许多多她都快要记不清的事。她几眼扫过,攥着纸张站起身来,走到佛龛前,就着香烛点燃了它们。火舌倏忽变长、变亮,仿佛只是一眨眼,那几张满载情报的纸便被烧成了一团光。苏老夫人松开手,燃烧着的纸落入了香炉。空气里散发出浓重的烟味。混着清幽的檀香,形成了一股诡谲至极的味道。她转过身来,弯腰捡起方才失手掉落在地的佛珠,捻动着,居高临下地望着苏彧道:“满嘴胡言,你这是累着了。”苏彧嗤笑了声,头也不抬,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又掏出了几张纸来。他一贯平静无波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讥诮和愤怒:“摹写了无数份,你想烧多少便有多少。”苏老夫人板起了脸:“你听听你自个儿的话,像什么样子!”她听上去是那样的伤心:“你突然跑来说些疯话便罢了,怎地还冥顽不灵,不听劝了。”苏彧垂着头,低低地笑:“棺中尸首没有腿伤。”苏老夫人闻言,浑身一震,但仍强撑着道:“什么尸首,什么腿伤,人死了十几年,还能看出什么伤来。”“没了rou,还有骨。”苏彧终于抬眼看向了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上绝没有毫无破绽的案子。”他的眼睛,在小佛堂通明的灯火掩映下,幽深如井。苏老夫人站在这双眼睛前,只觉得他的眼神锋刃一般的冷利。她暴露无遗,只能退,只能躲,却丝毫前进不了。她蓦地摔了手中佛珠,重重地砸在苏彧肩膀上,咬牙切齿地道:“休再胡言乱语!”苏彧不闪不避,由得她砸。苏老夫人见状,愈发龇目欲裂,往日的慈和温柔模样,丁点不剩。她在原地踱步,团团的转,口中自语般喃喃地道:“烂都烂了,还有什么破绽可验……”又说,“不可能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