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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迎千金(剧情)

    年平府开阳县的许氏,祖上曾中过举人做过官,可惜几代下来家道中落,到许德怀父辈已官爵不继,只剩下一家三进的祖宅和半亩薄田,为了维持生计便走川广贩卖杂货营生。

    许德怀倒也争气,识字起便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学经济,渐渐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十七岁时娶了城东茶商吴氏之女采儿,手里更抓起茶叶,生意有加无已。

    吴采儿贤良温顺,勤俭持家,也算得是贤妻,美中不足是过门之后几年仍未有出,到处求医问药也无用,便劝许德怀纳了两名小妾侍奉左右。两年后小妾先后各生下男儿,许德怀都将其养在吴氏膝下,长子教其读书识字,次子教其学做买卖。

    此间经年,许家一时丁财两旺。

    但夜深人静时,吴采儿仍忧心不已,嫁入许家已十年有余,虽膝下有两儿,但都非自己所出,纵使许德怀从不责怪,邻里间岂有不闲话的道理?夜里与许德怀云雨之后,总要轻抚着小腹叹气:“不知这次,老天爷能否垂怜赐我一子……”

    许德英初初听时也觉伤神,但多了便烦了,转身盖过被去:“娘子,药也吃了许多,不得便算了,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也知你担心什么,但我心里只认你一娘子,不论你有无所出,有申哥儿、城哥儿侍奉膝下绵延香火,你甭管他人言语。”

    好一个“命里无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吴采儿此后便停了大夫的药,使小厮寻了家中常走看的张婆子来瞧,说:“王大夫的药,我吃了好几年了,断断续续的总不见效,我想并非大夫无能,昨儿听爷提起,这怕是命里的缺陷,你平时走动多,可有认识会看流年命岁的,来与我瞧瞧。”

    张婆子道:“早该瞧了,娘子身体一向康健,老爷又正当年,若不是有小鬼作祟,又怎会一无所出呢?明儿我到邻县寻刘半瞎来给娘子看看,他虽盲了一只眼睛,但阴阳算命禳星祈福、画符镇物、治病洒扫却有本事。”

    第二日清晨婆子果然领了人来瞧,正巧二娘俞氏也往采儿房里去,二娘的丫头便叫住问道:“张mama带的什么人,往哪里去?”婆张婆子礼了礼:“今日找大娘子看流年去。”俞氏说道:“我正好也找大娘子,一同去吧,也瞧瞧我的流年。”

    到了采儿房中,早有丫鬟领到明间,吴采儿在房中坐着,看见俞氏也来了,并不避讳,请他们坐下。

    刘半瞎各见了礼,接来吴采儿用红纸写好的八字,用手捏算半刻:“夫人这八字依子平论,一生处尊富贵,非贵则容之造,虽子嗣上有妨碍,但依仗夫星相济,有二子送老。只是八字中阴水过多,主劳心劳神,要注意舒排肝气,切勿伤神。”

    采儿听了心中暗暗道准,问道:“确实是无子嗣,膝下虽有二子,却都是姐妹们所出,我固然疼爱,但也想尽人母本分,请问先生有和解?”

    瞎子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夫人,命运气数因人而定,因果循环大道有期。无子乃是夫人命格所囿,就是强行有了,因果也难承受,不如顺其自然安然老去。”

    采儿听了心下悲戚不已,哀求道:“先生若有法子,必要教我则个,有何因果我不惧它!我十六岁为人妇,如今已二十七了,看着姐妹们个个都有孩子,唯我一无所出。我丈夫虽不责怪,可是我自己岂有不难过的时候?那些劳什子药吃得我胃也苦了,真是没有办法才请的先生。”说着眉头紧蹙,泫然欲泣。

    俞氏也在一旁劝说:“先生便给个法子吧!你不知这些话传到乡间坊里让人嚼舌头,就是我们听了也难过,何况是大娘子?她性子醇厚,又少与人分辩,日日忧虑岂不伤神。”

    瞎子争辩不过,叹了口气:“夫人既然执意要此,小人也不好拒绝了,但有一事,夫人子嗣命中注定无男,若要强求,只能求女。夫人若不嫌弃,我给上一道符,背面写下夫人与夫主的八字,行房之前和艾叶一起烧了,搅入黄酒服下,不消一个月自然有验。”

    采儿闻见满心欢喜:“何来嫌弃一说!女儿好,女儿好,与两个公子一凑,这便是‘好’字了!多谢先生。”说罢便使丫头赏了钱银点心,又吩咐去买黄酒艾叶。

    那瞎子谢过赏钱,又说:“还有一事,夫人切记,以节气为准,若产期在冬、夏之季,这女儿便要得;若产期在春、秋之季,这女儿万万要不得。事关家宅运势,请夫人牢记。”

    采儿略一算,此时正是三月里,若真如刘半瞎所说一月应验,又经九月怀胎,产期应在立冬之后了,便应允下来。那刘半瞎又给俞氏看过,领了赏钱便随张婆子退下了。

    到晚间,吴采儿如法安顿停当,备好酒,待许德怀归家来哄他吃了,同枕共床,如鱼入水。过了一月,吴采儿果然口中发酸,月事也停了,叫大夫来一把脉,真是有了。

    夫妻俩高兴得要不的,许德怀更是使人把宅子原本荒着的花园整顿一新,栽上粉红桃花、雪白玉兰,艳美芍药、郁馥金桂,更开辟一方小荷池,移来十几盏荷花和几尾金鱼供夏天赏玩。

    “种四季鲜花以迎千金。”许德怀如是说。

    吴采儿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不方便照看许申、许城两个,便让俞二娘、李三娘各自领回房中教导,两位姨娘自然欢喜。

    李三娘为人最是老实,仍让许城跟着许德怀学经营,俞二娘贪玩浪荡,闲时常找吴李两个吃茶聊天,或同小厮丫鬟们抹牌作戏,不甚管教许申的功课。

    转眼到深秋,白日无事,俞二娘便到李三娘屋里闲聊,吃了些瓜子点心,回去时路过花园荷池,便把点心碎屑撒入池中逗金鱼抢食。玩了一会儿,俞二娘身边的婢女名唤雁儿的,指着池中几簇荷叶笑着说:“二娘快看,这大秋天里的荷花居然冒尖了。”

    俞二娘顺着雁儿的手指去看,果然在层层荷叶中有几个小花苞立着。“真是奇了,夏天里这些荷花早就开过一轮了,现在应该剩些梗子才对。”俞二娘扔下手中点心,绕去荷池的另一边,想要仔细看清楚,不想却发现荷池四周,小花园内所植的花草都含着苞,垂垂待放。

    俞二娘从未见过这种奇象,便唤来李三娘一同鉴赏,李三娘见了啧啧称奇,却也不懂其中缘故。二人便到吴采儿房中,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通。

    吴采儿听后又惊又奇:“竟有此事?我身子不便,许久不去后花园。荷花也就罢了,也许是夏天有几茬没开尽,桃花怎么会开呢?”

    李三娘道:“我也觉得奇怪,但怕是妖异之兆呢,从未见过反季而开的花。”

    俞二娘赶紧打岔道:“三妹说什么呢,我看这是大喜之兆,花神要迎大娘的千金呢!”

    吴采儿摆摆手:“好也罢不好也罢,由它自开吧,或许是这年秋天比往年暖些,前些日子又下了雨,这些花儿朵儿误以为是春天又来了。”

    俞二娘笑着说:“我可不依,由这些花开了不去赏岂不浪费,大娘何不做个局,过两日花开了,请老爷、两位哥儿和咱姐妹们一同赏花吃酒?”

    吴采儿深知二娘素爱热闹,又想过几日便是冬至,在节前做个酒局小聚,过节时便不那么拘谨了,遂答应下来:“一同赏花也好,但我就不吃酒了,你们孝敬些好茶与我。”

    过了两日晌午时分,小厮们搬来石桌石凳布置在池边花架下,又布上十几样各色菜碟,摆上酒樽。俞二娘和李三娘来到花园,只见满院子的花都开了,五颜六色,在这深秋里格外惹眼。两人在院子里赏玩半日,等许德怀三人到后,才趁了桌。

    许德怀见只有她们两个,刚要问吴采儿,只见吴采儿正挺着肚子,扶着丫鬟走来。大家按次入座,许德怀问吴采儿:“今日你做东,怎的半日才来呢?”吴采儿斟了一杯茶敬他:“今日不知怎的,肚子隐隐有些作动,小家伙比往日更顽皮些,我在屋里坐等她稳些才来。”

    俞二娘笑着说:“大娘还有半月多就应该到产期了呢,我说是花神来迎吧!”说罢举杯敬了一圈。樽斟美酒,盏泛流霞,几巡过后,许德怀便打发走许申许城,与娇妻美妾赏花吃酒。

    花园这些花灿烂齐开,虽不似春天热烈,却是香气逼人,伴着深秋冷风阵阵吹来,吴采儿渐渐吃不消了,肚内突然一阵绞痛,她扶住肚子喊痛不已。众人即刻停下手中杯筷,手忙脚乱将她扶回房间,俞二娘眼尖,瞧见采儿的裙底湿了一片,大叫不好:“哎呀,大娘怕是羊水破了,快叫稳婆!”

    众人前前后后又忙了半日,产房中血腥味和花园飘来的花香糅杂一起,诡异非常。忙至半夜,终于一女婴呱呱坠地,母女平安。许德怀看着那女婴粉雕玉琢,高兴非常:“落英时节,花神来迎,此女日后必为人中之凤,便叫凤英吧!”

    此时,离立冬还有一日之遥,但众人都沉浸在千金之喜中,连吴采儿也并未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