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首歌 倒带(过去)
第三首歌 倒带(过去)
2014年12月24日,小雪。 教室的白炽灯坏了,整整两节晚自习都一闪一闪,刺眼得很。 姚离坐最后一排窗边,永远漏风的窗户缝隙里被她塞了英文报纸。她的手缩在冬季校服袖子里,只露出两根指头握笔。 左边胳膊杵在课桌上撑着头,实际袖口露出了一只耳机。 耳机里放着邻居jiejie帮她录的英文歌。 她对华语流行音乐没什么看法,也知道最近大家都在听《平凡之路》和《匆匆那年》,只是做题的时候再听母语会让她很难一心二用。 因为塞着耳机,也没听到下课铃。 直到教室黑了下来,姚离抬头看,教室门口的男同学笑嘻嘻,“还不走?” 姚离下意识回了句这就来。 走出教室,门从身后锁上,整个校园嘈杂起来。 姚离踩着咯吱咯吱的雪,一路走到东门,看到蹲在地上抽烟的历珩迦。 她走上前,踹了踹他的后脚跟,才发现他手边放着满满一礼品袋的苹果。刚要说点什么,张嘴就是一个喷嚏。 历珩迦把烟按在雪里灭了。 他站起身,手按住她的校服拉链直拉到顶,把下巴也包了进去,又从脖子上解下围巾罩了她满头,“怎么才出来?” 陌生的围巾,陌生的香味。 姚离侧头轻嗅,按住他系围巾的手:“别人送你的,给我戴不太好吧?” “吃醋了?”历珩迦带点得意的笑,“你织一条送我,我就换。” 也不在乎她接没接话,他手从身侧摸过来,握住她的,往自己捂热的兜里放。 两人并行,一起回家。 桐梓路的路灯昏暗,雪反射出的光倒盛。 路上的雪被踩得脏兮兮,满是泥泞,姚离分出没被牵住的那只手,重新戴上耳机。 左边衣袖被一掏,另外一只耳机被历珩迦自顾自塞进耳朵。 姚离瞪他,他撇嘴,“洋文有什么好听的,有没有海龟先生?” 两人听着同一首歌,共享耳机,走过了桐梓路,走过了紧闭的红油漆起锈卷闸门。 姚离下意识抽手,历珩迦握紧。 再走十几步,到了历珩迦家,姚离跟着他上楼,看他轻车熟路掏钥匙开门,轻车熟路来剥她的衣服。 刚系上的围巾掉落在地,还带着体温。 他把她推到玄关,手从拉链间伸进衣服里,冰得她往后缩。 “唔……” 她是喜欢的,但是身体却下意识抗拒。 中午吃饭时肖婷婷的劝告还在耳边,她说,“玩玩可以,不要当真,你们谈了那么久,历珩迦现在对外可还是自称单身呢。” 她搂住他的脖子回吻。 心想,有什么关系?他们都做过那么多次了。 大多数时候,人们想要的,只是冷的时候有一个怀抱,能慰藉那一时的孤独。谁又会真正在意未来呢? 站在二十五岁的节点上,姚离往回看,可以看出他们过往由命运捉摸般的阴差阳错。 八岁上三年级,姚家败落,姚父带姚离从南城回来,第一个去拜访的,是阳城小学。她的成绩实在漂亮,但姚家又实在生疏,不知道打点送礼,以至于被晾了整整一节课,然后被拒绝。 那节课她就蹲在cao场的花坛边,看同龄的孩子们打闹追逐。 后来她知道,那恰是历珩迦的母校。 再后来姚父搬家,新家选址离历珩迦的家只有十几步。他们在同一条街长大,却彼此不认识。其中有一年,放烟花炸了历珩迦家窗户的赵斐济被历珩迦揍过之后,因为欺负姚离的meimei姚原,又被姚离揍了。 姚离就读桐梓小学,本要升学进阳城中学,被姚父调走就读封闭寄宿的远中,后来又因早恋被调回。 在阳城中学,晚了整整五年的初三,他们终于相识了。 错过了做同校长大的青梅竹马,错过了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成为了第一面就彼此不顺眼,又有着微妙吸引力的…… 宿敌。 他打架被揍她在一边鼓掌,她摔个嘴啃泥他笑得比谁都开心,但两人间那种他人插不进去的氛围和羁绊,很让人上瘾。 说句粗俗点的话。 历珩迦就是半个她,他一脱裤子,她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他们太相似了。 可能会是很好的知己,但不一定能是很好的爱人。 一场尽兴的欢爱过后,姚离起床去喝水,恰逢历珩迦在阳台抽烟。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被窝里了,整个人热乎乎的。 外面又下起了雪,姚离光溜溜地窝在他怀里,听见他在嘀咕,“捂了这么久怎么一点不热?” 他又开始搓她的手。 少年郎的眼里心里满是赤诚,有些许虚荣,些许张扬,些许勇往直前的冲劲。 喜欢吗?喜欢的。 如果有人问姚离到底喜欢历珩迦什么,她可能答不上来。 大概就是这一秒。 最开始,是初时交往时,历珩迦开玩笑说既然做了男女朋友,那么晚自习下课,就由他送她回家。 但计划惨遭滑铁卢,第一个晚自习,姚父严防女儿再次早恋,亲自开车接她回家。 或许姚离永远会记得那个夏夜,肖婷婷在身旁惊呼,她漫不经心望向窗外,竟看见历珩迦在迎风奔跑。 这一秒,她心跳如擂鼓,是喜欢他的。 回家后他洋洋得意发来短信:送你回家,没有食言。 后来,是热恋时,晨曦阳光正好,他们凭栏看花,她心上一动,要他附耳过来,她有秘密告知。 他不设防,她在他脸颊上印下吻,看他从耳朵红到脖子根,手足无措进了教室突然开始拖地。 这一秒,她心软得不可思议,也是喜欢他的。 再后来,是早自习上课光明还未到来,常迟到的人放弃了早睡,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送她去学校,又在四下无人的暗道和她接吻。 被人跟踪的担惊受怕转化成了安全感和甜蜜。 这一秒,也是喜欢他的。 那些成千上百个瞬间,构成了无数个喜欢他的缘由,由青春和少年郎一颗赤诚心初次萌动的滤镜编织而成,蒙住了人的双眼,让她忘记了,要爱具体的人。 具体的人性,是复杂的,难以直视的。 他只是人,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