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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吧,谢谢你。”我爸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行,那我回了。”邓阿姨将扫帚撂在门厅角落里,拍拍手,卸下围裙,拿起小包出了门。她临关门前跟我比了个手势,大意是如果我爸打我,晚上可以去秉乾叔家。待宅门关严实了,我爸往太师椅上一坐,怒道:“你过来!你给我跪下!”我哪里敢不听,赶紧双膝跪地,大喊一声:“爹,我知道错了。”“mama的,知道错有什么用,你把我放眼里了么!”我爸气得合情合理,骂起人来如同上了膛的机关枪,“你长这么大,闯那么多祸,我有哪一次教训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朱狄的事,人朱狄现在都上岸结婚了,你呢!你在干什么!”“哈?”我懵了。“这些年我都是怎么教你的?小年轻谈个恋爱可以,但不能把自己卖了,更不能被别人甩了。”皓晖同志气得鼻孔生烟,霸道地道,“记住了,只有你甩朱狄,没有朱狄甩你的道理!被甩也就算了,我听人说今天白天你居然还拉着阿霁到古玩街找朱狄妈去了,你脑子进水了吗?人都不要你了,你还死乞白赖地扒拉着,不嫌吃相难看吗?”大致明白过来的我,我不禁失笑。“笑什笑!”皓晖同志冷哼了一声,道:“瞧你现在这不尴不尬的年纪,我早晚得找人给你相亲。”“爸,咱家的龙灯还在吗?就是师父走前留下的。”我问道。皓晖同志听我喊了一声‘爸’,愣了一愣,平常我爱喊他爹,要紧事的时候才喊一声爸,但他的气还没消,恨恨道:“被我收起来了,在藏书室的阁楼里。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一次玳瑁跑出去很久都不见回,最后是你师父给送回来的。”我的心猛跳了一下。师父早已千古,断然不会再现真身于凡世,而玳瑁陪我逆战,将其送回的人定是当时在我身边的人。“宝匣是不是没了。”我爸低声道。我跪在地上,点点头,没有说话。“当时你师父心急火燎地闯进来,说你命悬一线,我不信,直到他将怀里的珈蓝掏出来。我见珈蓝已断,才将宝匣取来。这宝匣,前清颠覆的时候你高祖父没有打开过,日本人杀进来的时候你□□父没有打开过,闹饥荒闹□□的时候你爷爷没打开过。这宝匣,前前后后被多少人惦记着,到了我这辈,为了救你的小命,我把它打开了。”我爸垂目,长叹了一口气,道:“你生下来的时候,胎位不正被脐带噎得满脸发紫,根本探不到气息,医生都说回天无力了,可你到底呜哇一声哭了出来,保住了小命。到了上学的年纪,我和你妈把你送到幼稚园,你哭得稀里哗啦,撒腿就往家里跑,你妈蹬着自行车都追不上你。我拿苍蝇拍打你屁股,你皮实,愣是不喊疼。后来碰上你师父,你才老实了,跟着师父学这学那的,嘴里念着我们都听不懂的之乎者也,握着毛笔画琵琶画山水画鸭子,特别可爱。那时候你师父就告诉我,猎人命里有两个劫,一个劫是情劫,一个劫是命劫,得用宝匣来还。”“梁家宝匣置在老宅正脊的正中,宝匣上层内置九色锦缎、九色锦鲤、九色舍利、九色宝珠,下层所置之物只有历任梁猎悉知。上一任梁猎是你高祖父,安放宝匣的时候,他只有五岁。宝匣乃无尚珍贵之物,装着一支氏族的命数和福报,有起死回生、流转轮回的能力。宝匣若是弭了,梁家恐有大灾。”宝匣若是弭了,梁家恐有大灾——这十二个字牢牢钉在我心里,扼住了我的呼吸。皓晖同志长叹一口气,道:“可□□父也说过,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旦出现梁猎,首先要确保梁猎平安。”“梁猎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打断他,道,“若梁猎真的如此重要,承梁家一脉,那你为什么不对我严加管束、好好训练呢?”“第一,你高祖父身先士卒,鞠躬尽瘁,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家中亦无人精通梁猎秘术。你□□父只模糊知晓宝匣和珈蓝对梁猎尤为重要,宝匣盛着家族命数,珈蓝乃梁猎护身的必备法器。当时战火纷飞,宝匣深埋,珈蓝失传,因此寻找珈蓝成了家族世代传承的一个使命。后来我在青海碰上你师父,摆着珈蓝在市集倒卖,我赶紧上前询问价钱,想立刻买下来。你师父也是个奇人,分文不收,分文不取,只希望能收个徒弟,将毕生所学传下去。我一想,给你弄个奇门遁甲的老头学学老底子的东西也不错,就将他带回家了。如今想来,幸亏当初遇见了你师父。”我爸望着我,淡淡继续道,“第二,梁家虽然近百年内都无猎人出世,一度失传,但族谱上说到了我这辈能出两个梁猎,一男一女,于是我就赌了一把,赌你是那个没什么用的梁猎。”“两个?”我震惊。“是的,两个。”我爸点点头,道:“一个是你,一个是你堂姐的孩子博衍。可惜你堂姐光芒太过闪耀,博衍尚未长成便被掳去。我有托人寻过,说他已不在人世。因此,你便是那个命定的梁猎了。”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颈项上的佛龛链子,喃喃道:“命定……”“唉,我也有赌输的时候。”皓晖同志拿手按了按太阳xue,道,“这往下,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今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去提龙灯。”我从地上起身,快步往藏书室跑去。藏书室位于老宅四方的正中,中央书架顶端的缺口就是阁楼的入口,阁楼之上便是天井。我爸放下悬梯,兀自攀了上去,然后拉我上阁楼。阁楼空间逼仄,我们二人都只能弓着腰,几近匍匐。我爸将一堆盖着麻布的杂物里推开,只见灰白的墙壁有一处细小的凹陷。我爸提起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朝那凹陷顶了进去。龙灯渐渐浮现出来,我爸从衬衫口袋取出一支针管,对着食指点刺,殷红的鲜血落在龙灯灯芯的瞬间,紫气涌动,云谲波诡,扬起阁楼四周的积尘——龙灯亮了。我爸握住灯柄,提给我,道:“这龙灯,用我的血养护到现在,不知还能不能派上用场。”“按书上说的,若赤鲤能在龙灯灯芯里潜游,便能召唤出神,重制宝匣。”我道。“神?”我爸的眉毛跳了跳,鄙夷道,“这世上哪儿来的神?”“我师父就是神呢。”我嬉笑道。“是,确实是。”我爸笑了,道,“能把你训得心服口服,必须是神。”我收了笑容,世上也许真的有神,神迹的存在就是证明,可就像我和师父之间缘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忆不起师父的具体模样,他究竟是白须冉冉还是沐风而冠,是穿粗布麻衣还是玄色中山,我皆忆不起。他带我在琼荒峡谷历练的种种,如一个夜晚的梦一样虚无缥缈。一年,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