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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六岁死了娘,九岁死了爹,十二岁的时候在路边的泔水桶里扒拉吃的,被人一棒子打晕,再醒时已经被绑着手脚堵着嘴叫卖。 有个唐门弟子路过此地,看他可怜,把他买了。 进了唐家堡也就没人管他了。他辗转被发到逆斩堂,得了个打扫库房的活计,整日灰头土脸,为那些数不清的机关和药盒擦灰点数。 有一天他在打扫的时候,透过窗格,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比他年长七八岁的样子,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他知道那种披风,在这里只有很厉害的人才有。但这都不是他吃惊的理由,他吃惊的是,那人与自己长得好像,再过数年,自己也到了这人现在的年纪,怕是一时都分不清。如若不是自己有爹有娘,家里亲戚明明白白,绝不会在唐家堡有这样一个兄长或叔叔,他几乎会以为这人与自己一定有血亲关系。 他从小颠沛流离,被人呼来喝去,饱尝艰辛,下意识就觉得,与这个人长得如此相像,并不是一件好事。他想过逃跑,可是进出逆斩堂连只苍蝇怕都得登记在册,逃跑只会适得其反,如此只得尽量减少与人接触的机会。紧张了一些时日,他发觉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在一次难得的休沐时,他去江边打水沐浴,看着水面上映出的脸,他才发现,自己的脸上灰一道油一道,头发也脏兮兮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更不会有人把自己与那天上的星星放在一起比较。 至此他终于放下心,虽然还是小心翼翼,却也没有特别担心有人注意自己了。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的确是一条漏网的小鱼。 日子无聊,他经常躲在库房里透过窗格,一边擦那些机关暗器一边偷偷看任务归来的弟子切磋对招。 逆斩堂里都是披着人皮的杀器,他天资聪颖,看了两年,早就把那些招式记在了心里。又因日日整理库房里的机关和药盒,好奇之余大着胆子拆开研究,看完了再组装回去,叫人看不出究竟,时间长了,竟把那些奇巧机关和毒药配比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他渐渐发觉自己在这方面的天分,甚至在闲暇之余,把库房里几个研究了一半的半成品按自己的法子做了几个新的。 他渐渐长大了,这张脸总有一天会瞒不住,他无时无刻不想离开逆斩堂,所以更加用功地钻研那些也许能帮得上自己的东西,希望有朝一日准备充分,便能远走高飞。但一件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从此走上了另一条路。 一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在夜深人静之时去井台边打水沐浴。十四岁的少年正是抽条的时候,脱了上衣之后露出的肩背在夜色中白得发光,窄瘦的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rou。他舀起水洗干净头脸,把湿发高高扎起,叹了口气。纵然干净也干净不了一时,回去还得拿灰把脸涂脏。他正想着,忽然有人从后面箍住他的胳膊,把他猛得一拽,一双手掐着他的两腮,强迫他抬起头。 面前是一个唐门弟子,大概是刚做完任务回来的,他不认得。他心中慌乱,拼命去扒开掐着自己脸的手,低吼:“放开我!” 那唐门惊讶地看着他的脸:“看不出来,堂里还藏了这样一个小东西……”他凑近了细细端详,“有意思,你怎么长得和唐温酒这么像?”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那人的名字,他心里一凉,被发现的惊惧淹没了他,使他更用力地挣扎。 唐门被他的挣扎弄得烦躁起来,一拳打在他小腹上。他几乎把胃液吐出来,眼前发黑,蜷缩着瘫软到了地上。 那唐门走上前来,一脚把他踢翻,踩在他脸上:“哈哈……这张脸也能有这样的表情么!太有意思了,唐温酒平时那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要是被我踩着脸,是不是也这样啊?”他开始用鞋底碾唐鱼亭的脸,“什么sao东西,也敢罚我,等我爬上他的位子,我要把他扒光了扔到堂前的院子里!” 小鱼被打得浑浑噩噩,他眼冒金星,什么也看不见,那张狂恶毒的声音使他心中积攒多年的恼恨终于爆发,他手指扭曲着从一边的衣服堆里摸出一颗小小的丸子,用尽力气向那唐门身上扔去。 意料之中的惨叫响起,他脸上的脚移开了。他挣扎着爬起来,那唐门打着滚在地上翻腾,从大腿一侧开始,身上的皮rou衣服像蜡一样开始融化,渐渐露出了骨头。他没想到自己乱做的东西这样可怕,一时呆住了。唐门的一条腿已经彻底熔断,人直接昏死了过去。惨叫声引起了巡守弟子的注意,小鱼惊醒过来,连忙在地上抓了两把泥,糊在自己脸上。被唐门的脚踩出的伤口一阵剧痛,他低头看着唐门那只断腿,那腿刚刚还重重踹在自己身上,现在却像个废物一样瘫在那里。他心里升起一种隐秘的快感,一时之间竟不觉得害怕了。 他和那弟子一起被人送到了一间屋子里。四周乱哄哄的,他身上缚着精铁打造的铁链,整个人被按在地上,只能看到一双脚停在自己眼前。随即他听到一个平静的声音:“怎么回事。” 巡守的弟子将发现他们的情形说了一遍。那声音还是很平静:“废物,被个小孩弄成这样,拉出去处理了。没别的事你们就继续巡守去。” 然后所有的哄闹都消失了。一双手不算温柔地把他拽起来,那声音道:“挺有本事。” 小鱼抬起头,那张与自己十分相像的脸就出现在面前。 他睁大了眼。 唐温酒脸上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看到他脏兮兮的脸,皱了皱眉,指着一边的水盆:“去洗干净。” 小鱼站着没动。 唐温酒也不恼怒,兀自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要我讲第二遍的话,就是你这辈子最后听到的话。” 小鱼乖乖去洗了。 唐温酒见他洗完了,才抬头打量他。纵使是他,见到小鱼的脸也吃了一惊,然后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怪不得那废物要找你的麻烦……”他嗤笑一声,“你也算是被我连累了。” 小鱼不敢说话。 唐温酒歪歪头:“竟有这样巧的事。”他没再纠结这件事,把书放到桌上,以一个非常放松的姿势坐在圈椅里,道,“说说吧,你偷偷做了什么好东西?” 他把自己做的东西一五一十说了。唐温酒没有责怪他,反而很赞许的样子。 “你很有天分,想不想学些真本领?”唐温酒这样问他。 小鱼道:“学了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吗?” 唐温酒没有生气,点点头:“学了本领,就不会被困在这里,想去哪就去哪。” 小鱼道:“我学。”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唐温酒这个骗子,明明自己有那样的本领,不还是困在堂中,到死也没能离开。 小鱼依旧回了库房。他的脸始终是个麻烦,日日易容也非易事。唐温酒觉得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去库房当差不引人注意。两人装作无事发生,他不算拜师,唐温酒当然也不让他叫师父,只给小鱼起了个新名字,叫唐鱼亭,有空的时候,会喊他过去,教他武学。 纵使如此,那段时间也是唐鱼亭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他父母死了之后,再没有人对他这样好。他在心里把唐温酒当成是师父,也是兄长。他开蒙虽晚,但极有天分,又有唐温酒的教导,进步极快,终于拥有了独当一面,露出的脸只要稍作改动,便没人认得出他了。他被唐温酒从库房调走,专司机关毒药的改进。他放开手脚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有唐温酒给他兜底,他几乎什么都敢做。但时间越长,他越不喜欢逆斩堂,更不想做逆斩堂的狗。他看着唐温酒坐在那个位子上,看似风光,却四面漏风,高处不胜寒。他越发向往外面,只想离开。可他知道太多堂里的机密,想要离开,除非叛逃。过了几年,他也歇了离开的心思。左右唐温酒还在堂里,他觉得留下陪他也不错。 唐温酒并非一直在蜀中。他在长安管着逆斩堂的一个堂口,大多数时间都在那边。若是唐鱼亭在这边有什么进展,会去长安的堂口找他。唐鱼亭总是见到唐温酒和一个明教在一起,后面还跟着一个小明教,尾巴似的。一来二去,他看出了唐温酒和那明教的关系,也知道那明教叫陆歌,那个小尾巴叫哈乌勒,是陆歌的弟弟。他那时对情爱之事还全然懵懂,只觉得唐温酒看陆歌的神情与对旁人都不同。 有一次唐温酒跟他说了一个给箭支淬毒的法子,用石漆配以其他药材淬炼,可遇水不溶,火烧不化,还给了他一些石漆,让他试试。他试过之后果然如此,连忙去问唐温酒是那里得来的方子。 唐温酒便给了他一样东西。堂口里有一个玄铁打造的百锁柜,机巧非常,没有钥匙断断打不开,这是其中一格的半把钥匙。那个格子里有一本古籍,方子就是从那上面看来的。 书是陆歌意外所得,于明教武学无用,就送给了唐温酒,淬毒的石漆都是陆歌回西域是搜罗来的。 唐鱼亭对古籍十分有兴趣,问他为什么要把它锁起来,唐温酒避开他追问的目光,道:“那本书……里面记载的东西过于阴毒,陆歌看不懂,不知它的厉害,我若真的把里面的东西用在堂里的机关上,有些太过了。要是还回去,又有落入他人之手的危险,不如锁起来。你对它有兴趣的话,就研究一下吧,但你要答应我,离开唐门的时候带着它走,且不能把里面的东西交给堂里。” 唐鱼亭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事到如今,自己怎么还离得开逆斩堂呢,且毒药暗器自然是越狠毒越好,唐温酒在逆斩堂不知做了多少狠辣决绝的事,怎么忽然又心慈手软起来了呢。他按下满肚子疑问,又问唐温酒另外半把钥匙在哪,唐温酒也只是一笑:“ 你若真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去吧。反正那东西在百锁柜里,没钥匙也打不开,一样安全得很。你若找不到钥匙,也是与你没缘分。” 唐鱼亭鼻子都气歪了。讲半天,都是在逗他玩。 唐温酒拍拍他的肩膀,道:“我预感不好。你要替我好好保管它。” 后来陆歌果然死了,死在唐温酒用石漆淬了毒的箭下。 陆歌死后唐温酒不再在长安堂口管事。他早些年认了个师弟,叫唐画烛,接替他去管了。唐画烛比唐鱼亭还小上许多,却可以光明正大叫唐温酒师兄,唐鱼亭酸得不行,没事就拿话去刺挠唐画烛,唐画烛去了长安,他还眼不见心不烦。唐温酒回了蜀中,没有很悲伤的样子,甚至还收了两个徒弟。 闲暇时,他会叫唐鱼亭陪他喝酒聊天。也许唐鱼亭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唐温酒与他说了不少与陆歌的琐事。 那时堡里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人心浮动。丐帮的人经常出现在堡里,唐温酒很忙,什么事都只让两个徒弟去做。后来不知怎的又跟大徒弟翻了脸,赶去药堂了,身边只留一个二徒弟使唤。唐鱼亭想帮他,唐温酒都不许。唐鱼亭心里不忿,跟他赌气。他忽然想到,唐温酒从来就没让他叫过一次师父。 唐温酒带着唐小箭出发的时候,唐鱼亭生着气去送他。唐温酒拍拍他的肩,道:“做你想做的事。” 后来唐鱼亭才知道,那时的唐温酒对他到底抱了怎样的期待。 唐温酒再也没有回来。他根本就没从失去陆歌的痛里走出来,终于还是去找他了。 唐温酒死后,唐小箭接了他的位子。唐鱼亭一刻也不能忍受在堂里呆着。他终于决定,要找到另外半把钥匙,然后带着那本古籍,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唐温酒的意思。 唐温酒希望他不要成为第二个自己。 因为这张相似的脸,唐温酒将他视为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年长的唐门满手鲜血,诸多牵绊,痛失所爱,一生被束缚在樊笼中挣脱不得,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与自己生着相同的脸的年轻人,去帮他求得另一种解脱。他不肯让唐鱼亭叫他师父,不肯让唐鱼亭参与堂里的事务,不肯让唐鱼亭与自己有一丝多余的牵绊。 他不能离开,但与他相像的唐鱼亭,是可以的。 唐鱼亭把唐温酒住过的房子和处理事务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另外半把钥匙。他意识到,钥匙应该在长安某处,一个唐温酒信得过的人那里。 会是谁呢?既不想交给堂里,必然不会是在唐画烛管着的堂口,也不会在唐小箭那儿,更不会交给去了药堂的唐边雪。他思索再三,忽然想起在长安时,总是跟着他和陆歌的那个小明教。 陆歌的弟弟,哈乌勒。 他立即动身去长安。他专司逆斩堂的机关暗器研制,无事不能出堡,随意离开等同叛逃。但他心意已决,准备妥当,便离开了蜀中。 唐小箭是个人精,早就猜到他和唐温酒的关系,为他争取了三天时间,直到事情按不住了,才宣布他叛逃。 他到了长安,隐匿起来,寻找哈乌勒的下落。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哈乌勒已经离开长安,他就一路去西域寻找。 万幸哈乌勒没有离开,自己一个人住在陆歌以前的宅子里,唐鱼亭跟踪了他一段时间,在他脖子上看到了另外半把钥匙。他似乎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把它当做了一个饰物。 他看着哈乌勒揭榜做单养活自己,受了伤独自包扎,半夜因思念哥哥而哭泣,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唐鱼亭攥着手里的半把钥匙,起了点恻隐之心。也许唐温酒把钥匙给他一半,是希望有朝一日若有缘分,自己能替他照看哈乌勒。 唐温酒总是这样,他从不强求任何人和事。他唯一强求过的事,最终也没什么好结果。 此时破立令已下,明教在长安形势不好。唐鱼亭跟了哈乌勒三个月,护着他,在哈乌勒做任务遇险时暗中出手相助。他按照唐温酒所希望的,尽职尽责地照哈乌勒。一开始他还有闲情逸致,想透过哈乌勒去探寻陆歌是个怎样的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唐温酒沦陷到那样的境地,可渐渐的,他开始发现,自己好像被这年轻的明教吸引了。他看着哈乌勒在历练中渐渐成熟,越来越稳重、越来越散发出一种吸引人的魅力。 就像他的哥哥一样。 唐鱼亭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如坠冰窟。他一点也不想变成第二个唐温酒,一点也不想跟一个明教纠缠,最后连葬身之处都无人知晓。他自诩孤家寡人一个,不想跟人有任何牵扯,尤其是唐温酒的相好的弟弟。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应该尽快从哈乌勒那里拿走钥匙,取走古籍,然后远走高飞。 他叛逃已有三个多月,离开逆斩堂时他带走了几件做到一半的东西,如果到了唐小箭也保不住他的时候,可以拿来同堂里交换保命。这些时日他一直在长安活动,等于一直在唐画烛眼皮子底下打转,唐画烛是唐温酒一手教出来的,不可能对他的行踪毫不知情,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不知安的什么心。他从前总是看唐画烛不顺眼,唐画烛未必像唐小箭那么给他面子。他一时没有好办法,正坐蜡间,他发现了另一件事。 他发现哈乌勒似乎也喜欢唐温酒。这件事情让他非常震惊,他一边庆幸,一边又有些失落。 庆幸的是,他可以借着自己这张脸赌一把,让哈乌勒心甘情愿把钥匙给他。 至于失落是怎么回事,他不敢,也不愿去细想。他故意摘了面具,露出本来的脸,在哈乌勒面前出现。 同他想的一样,哈乌勒立即就上钩了。 他心中冷笑,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的脸。 烛芯噼啪。 唐鱼亭静静说完,把钥匙收进衣袖。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唐鱼亭移开了目光。 他受不了哈乌勒看他的眼神,好似自己罪大恶极。他迅速穿好衣服,扣上面具,打算离去。 唐温酒到死也没有挣脱的樊笼,没有求到的自由,已经近在他眼前。只要离开这里,他就不用再被任何事束缚。后还有月余就过年了,这段时日堂口守卫松懈,如此良机,他不能错失。 正当他准备推开门的时候,哈乌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唐鱼亭,你要承认一件事。” 他搭在门上的手顿住。 哈乌勒继续道:“你有很多种法子可以从我身上拿走钥匙。偷、抢,下药把我迷晕,趁机拿走,或者直接给我一箭,把我弄死。反正唐温酒已经死了,也不会活过来怪你伤害我。” 唐鱼亭面无表情,手却开始发抖。 “你选择这样接近我。”哈乌勒看着他故作镇定的背影,缓缓道,“分明就是喜欢我。” 唐鱼亭忍无可忍,推门而出。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临近除夕,家家户户都在劈柴,准备过年在庭院下打篝火。一条漆黑的小巷的角落里,唐鱼亭缓缓靠着墙坐下。 他的大腿上留着两根连弩的轻箭,箭头和一段箭杆已经贴着皮rou被削去,他紧紧蹙着眉,咬着牙露出一个笑容。 天杀的唐画烛,不就是当年阴阳怪气他几句,下手竟然这样狠。他深吸一口气,伸出两根手指,爪尖抠进伤口里,硬是把两根残留的箭杆挖了出来,远远扔开。他抬手,手甲上浸满鲜血,凉沁沁的,他额上全是冷汗,喘息着看了一会儿,又笑了。 也不算亏,至少他也把唐画烛捅了个窟窿。唐温酒若活着,怕是要再被他气死。也不知道唐画烛会不会把他扔出去的那颗金鳞弹和密信转交给唐小箭,他在剧痛中迟缓地盘算着,如果唐小箭是个聪明的,该知道放他走才是最合适的买卖。 他筋疲力尽,在寒冷的冬夜里蜷缩起身体,打算恢复些体力,就回落脚点养一下伤,静待消息。他真的有些怀念哈乌勒宅子里的温泉,要是现在能泡上一泡,不知道该多舒坦。 头顶的屋檐上有一点响动。他蓦地警觉起来,手向腰后去摸千机匣,却摸了个空。他心里暗骂一声,为了行动方便他没带武器,就是这样才吃了唐画烛的亏,他低声喝道:“谁?”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夜鸟偶尔啼叫。 他听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大概听错了,慢慢放松了身体。 就在这时,一根金链朝他兜头抛出,缠上了他的腰,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被拽起来,一股巨力将他摔到了身后的墙上。他本就受伤失血,这一下更是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直响。 他感到自己被按在冰冷的墙上,两腿间被强硬地插进一条腿,他的伤口被牵动,立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他咬牙捱过去,待眼前的金星消散,才抬眼去看。 时隔半月,红发绿眼的明教还是那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一口吞了。 他发起抖来,移开了目光。 “叫我好找。”哈乌勒用手摸摸他的颈侧。唐鱼亭脖颈间的那根筋瞬间绷紧了,薄薄的皮肤下露出淡青色的血管。哈乌勒摩挲了一会儿,一口啃了上去。 唐鱼亭忍住了痛意,一言不发。 哈乌勒咬了一会儿,留下个极深的牙印,又用舌头缓缓舔过,才呢喃着问:“你拿到东西了吗?” 唐鱼亭屏着气息,冷冷道:“哪有那样容易。” 哈乌勒的嘴唇在他颈侧流连,嗤笑一声,气息喷到他皮肤上,让他身上起了一层粟:“东西没拿到,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唐鱼亭不说话了,只有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显出一些脆弱和倔强来。 两人姿势十分别扭,远远看去仿佛在拥抱。唐鱼亭心中波澜渐渐平复,叫他:“哈乌勒。” 哈乌勒“嗯”了一声。 唐鱼亭轻轻笑了,道:“你看明白,我不是他。” 哈乌勒顿了一下,向后拉开一点距离,与他对视。 头顶的月光穿过重重屋檐,照在唐门的脸上,清清楚楚。那双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似乎带着一点点湿润。 “我不是他。你也不要把我再当成他,这对你我都不公平。”唐鱼亭声音有些颤抖,却很清晰,“我错就错在以为凭着一张脸就可以装作是他。你原谅我。” 哈乌勒沉默一会儿,道:“我曾经也以为,只要有这张脸在,就可以回味那些旧时光,仿佛他们不曾离开我。我们都错了,是吗?” 唐鱼亭眼睫颤动了一下。良久,低声道:“他走不了,我能。他放不下,我能。他做不到的事,我都能做到。我不喜欢沉湎过去,我总会自由的。” 哈乌勒望着他,唐门微微低着头, 他忽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唐鱼亭的鼻尖会微微翘起,鼻梁上还有一点点几乎看不出的雀斑,平添几分可爱。这都是唐温酒没有的。这个全新的发现让他浑身战栗,在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心头那些旧日的阴翳全数散去,他抱着唐鱼亭,就像抱着一个崭新的未来。 他低低地笑起来。 唐鱼亭不知道他笑什么,狐疑地看着他。 哈乌勒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唐鱼亭的:“你是对的。“他似乎在向唐门许诺什么誓言:”也许我应该忘掉我哥哥,忘掉唐温酒。忘掉一切让我停滞不前的过往。” 唐鱼亭的眼睫轻轻一颤。 哈乌勒叹道:“你不是我窥视过往的镜子。明尊怜我,你是带我走出过往的引路人。” 唐鱼亭仰头望着他,终于,一滴眼泪落到了哈乌勒的手背上。 唐小箭的消息回来得很快。他果然是个聪明的,答应只要唐鱼亭帮唐画烛办妥一件事,再把金磷弹的配方交给他,就可以带着那本破书滚出唐门,永远别回来。 唐鱼亭坐在温泉的池沿上,读完这封信,不禁大笑起来。 虽是白纸黑字,但唐小箭措辞不佳,几乎算得上是恶语相向,破口大骂了。 哈乌勒泡在池子里,看他笑得浑身颤抖,好奇地把信拿走看。 唐鱼亭用小腿撩着水:“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去问问唐画烛有什么搞不定的事,非要我出马。” 哈乌勒给他泼冷水:“你肩上腿上的伤都没好。” 唐鱼亭满不在乎:“什么小伤,不碍事。” 哈乌勒看着他的大腿,上面还绑着两圈绷带,雪白的腿rou被勒得微微鼓起,上面沾着些晶莹的水珠。他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别逞强了,根本还没结痂,你连温泉都不能泡。” 唐鱼亭噎了一下,心里不爽,拿腿啪啪击打水面,把哈乌勒头脸弄得精湿,仿佛一只落水的猫。 哈乌勒无语:“……” 唐鱼亭心情正好,哈哈大笑起来。 哈乌勒慢条斯理捞过帕子把自己脸上的水擦掉,道:“是我走眼,我看你确实是大好了。” 唐鱼亭看他面色不善,本能地有了不好的预感,想要站起来回屋去:“嗯……你慢慢泡,我回去了。” 还不待他走两步,就被哈乌勒从后面一把拽了回去,握着腰扛在了肩上。 唐鱼亭心里大急,道:“你干嘛!” 哈乌勒几步跨到温泉边的竹榻边,把他放在上面,随即覆身上来,两只手撑在他头两侧。 唐鱼亭咽了口口水。转过年去他都要二十八了,自然知道这个姿势意味着什么。只不过他向来独行,从没想着要同人耳鬓厮磨做这些亲昵之事,当下就僵成了一块板。 哈乌勒低头打量着他。唐鱼亭生得齿白唇红,下巴尖尖,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睫毛又弯又长,颇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因着肩上腿上都有伤,为图宽松舒适,索性拿了他的白色里衣来穿,此时一通挣扎,莹白胸膛和大腿尽数露着,只一根腰带还箍在窄腰上,更显得细瘦不及一拃。哈乌勒看得心跳渐渐快了起来,他想起当年唐温酒与他大哥在一起时,教中就有人传些不怎么中听的话,说大哥被蜀中妖女勾了魂。唐鱼亭既长得像他,自然也是顶好的样貌,不然扮起女子来,也不会那么得心应手。 不想到这个还好,一想到上次唐鱼亭在任务时被那富商上下其手,哈乌勒又怒火上头了。唐鱼亭被他按在身下,看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更是如临大敌,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哈乌勒伸进衣襟,狠狠揉了一把腰侧。他打了个哆嗦,心道不好,明教今天就是来讨债的,自己怕是得连本带利还回去。 哈乌勒把唐鱼亭抱个满怀,头埋在那乌黑的发丝间,用力嗅着唐门身上清淡的皂角香气,两只大手在这具温热修长的身体上到处滑动,又捏又摸。唐鱼亭骨rou匀亭,手感极好,温顺地被他搓来揉去,不时漏出一点带着鼻音的哼声,简直让哈乌勒满心的喜欢都溢出来。他从没想过也可以这样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心爱之人,现在回头去看,肖想别人的心上人,简直愚蠢至极。 他明明有自己的心上人。 他把唐鱼亭揉得浑身都软了,两眼迷离,没骨头似的攀着他的肩膀,这才握住唐鱼亭的两膝,把那两条又长又白的腿往两边分开。他顾及着唐鱼亭身上的伤,动作很轻很慢,因而也能格外仔细地看清唐鱼亭大腿上因绷带受力而勒起的腿rou,和因打开双腿而在腿根绷起的两根筋。 唐鱼亭里衣下不着寸缕,更是早被他摸得起了反应,潮湿地袒露着,不时滚过不知是汗还是泉水的晶莹水珠。哈乌勒看直了眼,几乎屏住呼吸。唐鱼亭捱不住他露骨的目光,面上一片飞红,催促道:“别看了,你会不会做,不会就……啊!”他话没说完,哈乌勒就舔了上去。他呜咽一声,手指在榻上抓挠几下,随着哈乌勒的动作,渐渐开始忍不住,不由偏过头去,抬手咬住了自己的指节。 哈乌勒把他下面含进嘴里,吞吐一番,让他先出来了一次。唐鱼亭眼前发白,正喘息间,蓦地感到下身被抬起,后面钻进了什么软热的东西,正一进一出地顶着,送进来许多湿滑的液水。他一时发懵,低头去看,只见哈乌勒把他两条大腿架在肩上,脸埋在他腿心里,吸得滋溜有声。他这才明白原来竟是被舌头舔在里面,顿时羞得要发疯,又舒服得浑身瘫软,一时左右为难,只好以手遮脸,急得大哭起来。 哈乌勒一直把唐鱼亭下面弄得湿润柔软,翕张着泌出许多晶亮的暖滑,才从他两腿之间抬起头。比他年长的唐门被他作弄得全身发抖,他心里大为满足,笑道:“现在就要哭,等下可怎么办。” 唐鱼亭往后挪动:“那就不做了……” 哈乌勒顿了一顿,把他一把拖回来,怒张的凶器抵着已经准备好的入口,道:“来不及了。” 唐鱼亭大睁着眼,哈乌勒一寸寸入到他身体里,他气都喘不上来,只好尽力放松,放任哈乌勒入侵到最深的地方。他觉得肚子里捅着一根烙铁似的,连紧绷的肚皮都能感受到那凶残的形状。他心生恐惧,刚想说慢点,哈乌勒就按捺不住,凶猛地给他来了几百下捣弄。他哪里经历过这种对待,喊得嗓子都哑了,哭得满脸是泪,一直到哈乌勒开始慢慢给他些舒服,还在口不择言地说些胡话。 哈乌勒在他里面出来一次,却还精神抖擞地挺着,索性就着里面的湿润再来一次。 唐鱼亭大腿有伤,使不上力,无力地向外张开,让他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半点没有反抗的法子。他看着那被拍击得殷红的软嘴儿艰难地包裹着自己黝黑粗壮的东西,稍微动作就挤出大股的淋漓,更是欲念横生,恨不得连下面两颗都入进去。他把唐鱼亭翻过来,覆身上去,手摸到唐门尖削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他的头向后仰起,顺势捏开他的嘴,探进去按住他的舌尖,来回揉捻,听唐鱼亭发出难以承受的泣音,口中的津液含不住,顺着脖子一直淌到胸口上去。他低下头,紧紧盯着唐门沉沦春欲的脸,压着他继续耸动起来。唐鱼亭被他按在手心里牢牢桎梏,只能被迫接受滔天的快意,两眼因激烈的动作而微微上翻,喉咙里发出不受控制的哭喘,一副就要死过去的sao样。哈乌勒几乎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压在他身上不知发了多久的疯,才按着唐鱼亭的头,痛快地喷在那已经满含各种液体的瘫软身体深处。 他闭着眼意犹未尽地在唐鱼亭里面又来回几下,总算解了一身的邪火,松开手,从唐鱼亭身上起来。 唐鱼亭侧着脸趴在榻上,微微抽泣,满头凌乱的湿润黑发覆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挺翘的鼻尖和微张的唇,吐着一点收不回去的舌尖。他身上满是指痕,腰侧的肌rou还在微微痉挛,两腿之间被玩得发红,那些乱七八糟的水从里面一股股挤出来,糊得大腿根一片黏腻。哈乌勒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连忙伸手去擦,唐鱼亭却挣扎着并起双腿,不让他碰。 哈乌勒怕他腿伤崩裂,硬是把住他大腿摸了摸,触手的皮肤却有些微妙的湿润。他呆了一呆,问:“你尿了?” 唐鱼亭气得发抖,不管不顾就一脚踹到了他脸上。 哈乌勒被他踹倒在地,捂着一边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唐鱼亭一想到自己一把年纪,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玩到尿出来,几乎想原地自绝经脉,哽着道:“你他妈……你他妈怎么跟驴一样!”他羞得说不下去了,颤抖着就要站起来,“我不跟你一起了,我要离开长安,几条命也经不住你这么弄……” 他本就有伤,又被结结实实干了一顿,刚下榻就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哈乌勒听他这样说,已经吓得猫毛都炸开,赶紧上前接住他,抱在怀里,安抚道:“好好好,我们离开长安,你喜欢去哪里?龙泉府,阴山大草原,无量山?”他简直用上了这辈子最谄媚的声音,“带上我,好不好,求你了。” 唐鱼亭被他抱着,喘了半天的气,才一拍他的脑门,恨恨道:“起开!瓜娃子,你压到老子大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