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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兄 第59节

    佩玖尚且能发现这一点,穆景行又怎会发现不了?适时上前宽慰几句,圣上对他亦是充满感激之情,言辞恳切:“爱卿先是解国之难,如今又救下朕的皇儿……于社稷、于朕,爱卿皆是难得的忠良啊!”

    “皇上言重!于公于私这些皆是为人臣子的本份,自当做好。”穆景行言辞谦逊。

    这时六皇子突然跪在梁文帝跟前,无比诚恳的看着父皇,求道:“父皇,儿臣感怀穆参知的救命之恩,且在此前已对穆参知的文才敬仰多时,儿臣想着认穆参知作儿臣的师傅,还求父皇成全。”

    闻言,穆景行只低头看了六皇子一眼,没有惶恐,也没有居功。穆景行身后的佩玖就更加镇定了,局势的发展与上一世相同,没有让她意外的地方。可是站在一旁的景王,此刻脸上就不那么镇定了。

    景王梁鸿誉当即皱了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六皇子暗暗发恨。心道这皇侄平日里看似傻乎乎的,实则精明的很!他知道如今穆家在朝堂上最为得势,也最得皇上信任,便干脆认了穆景行为师,想着借穆家再次上位!

    思及此,梁鸿誉微微抬头看向穆景行。穆家武有穆阎和穆济文穆济武,文有他穆景行,合着朝中文武大旗皆是由他们穆家人来抗!若穆家人真与六皇子统一了战线,岂不是这颗小小的绊脚石将成为挡于他皇位之前的一座大山?

    梁文帝沉默稍许,也悄然扫视了一圈儿众人的脸色,而后将目光落在穆景行的身上,一脸慈祥的问道:“爱卿可愿意收下这个徒弟?”

    “臣之荣幸!”穆景行笃定应道。

    闻声佩玖略微抬头看向大哥,心想大哥在官场上是这样直爽霸气的吗?这种事……也不先假意客套一下?

    佩玖这厢正如此想着,穆景行的余光瞥见了她瞄着自己,便回头斜她一眼,显然是看透了她此时所想。这一眼,佩玖明白了大哥的潜台词:大丈夫行事,不屑扭捏作态!

    接着见圣上开口,佩玖忙又低下头去,恭敬听着。

    “那朕今日便作个见证,待回京后再行拜师礼!哈哈哈哈——”爽朗的笑着,梁文帝习惯性的抬手捊捊自己的胡子。

    见龙颜大悦,景王也不甘人后,站出两步,跪在地上,恭敬且面带春风的禀道:“皇兄既有成人之美的意思,臣弟也有一事相求!”

    “噢?鸿誉快说。”

    “皇兄,穆家的确于公于私皆对我梁氏有恩!今日不只穆参知救了建祺,穆参知的meimei也救了臣弟一命!臣弟又怎能知恩不报?”

    这事皇帝先前倒是粗略听闻了,这会儿见景王正式提起,便看着佩玖笑笑,又回头看景王:“那鸿誉打算如何答谢穆家姑娘啊?总不好也学建祺,认什么师傅吧?哈哈哈哈——”

    “臣弟……”拖了个音儿,景王抬头看了眼佩玖,而后更加笃定道:“臣弟想要求皇兄为臣弟赐婚!”

    闻言佩玖心下一慌!

    “这……”梁文帝面上的表情也僵了下,并非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只是太过出乎意料。毕竟此前他为景王的亲事亦是cao碎了心,奈何景王的先王妃去后,便再无心纳娶。

    倒是圣上犹豫间,闯入了一个男子笃定的声音:“万万不可!”

    众人向外看去,见是崇宁长公主与附马刚刚进帐。而刚刚反对的声音,正是出自驸马秦纶之口。

    闻听此言,穆景行已然迈出的半步悄然又收了回来。本来听到景王所奏,他欲站出来阻拦,却不料被附马抢先一步。既如此,他不妨先偃旗息鼓,听听附马如何说。

    佩玖这会儿便是不慌了,只余了意外!秦纶这种人,怎的还会管起她的死活来了?不过转念一想,她又似乎想明白了,秦纶这八成是怕乱了辈份吧?

    秦纶是长公主的夫君,而他的女儿却成了长公主的弟媳,那么日后他的妻弟便要唤他的前妻为岳母……这怎么算都是一笔烂账!

    景王亦是深觉意外,毕竟自从先王妃被jiejie处置后,他与亲jiejie的感情都疏离了不少,与这位姐夫更是算不上亲厚,哪里轮得上他来反对?

    不仅众人意外,崇宁长公主更是惊讶不已!她原是听到亲弟弟景王遇险便急急赶来的,虽说一进门儿就听到弟弟向圣上求赐婚她也有些意外,但附马怎会比她这个亲jiejie反应还强烈?

    众人骇然之际,还是圣上开了口,平和的道:“附马既然反对这门亲事,不妨将道理说来给朕听听。”

    秦纶略显心虚的看了长公主一眼,知她定不想自己多事。随即他还是抬了脚上前,与景王一道跪在了圣前。

    有些事,他不得不管。且不说景王品性如何,就凭着景王有个长公主这样霸道的亲jiejie,他就断不能让佩玖嫁入景王府!

    “皇兄,微臣记得此前赐宴今科前四时,传胪乃一位冯姓儒生,曾在御宴当场也向父皇求赐一门亲事。他所求的,正巧与景王一致,就是穆家叫做佩玖的这位姑娘。”说罢,秦纶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看皇上脸色。若是可以,他也想看一眼佩玖,可是他知道不可以。

    就见圣上眉头皱起,额间的那个“川”字愈发彰着。思忖了片刻,才喃喃自语道:“是有这么个事儿……”他想起来,当时他的确是有意答应下来的,奈何很快传来了边关败北的加急战报,令得他再无心管这些锁碎之事。

    思及此,梁文帝不由得转头又看了看佩玖,神色复杂。

    佩玖心里冤啊!天知道,她这半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未主动去招惹谁啊!可圣上看她的神情,分明就透着股子看狐狸精的味道!

    也难怪,哪有这么巧的事?两个人都求赐婚求到了圣上跟前儿,圣上如何还能把这姑娘想成是淑女?

    佩玖想解释,可她也明白御前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能站在这儿,完全是因着刚刚与几位皇亲一同目击了刺客,只是个来佐证他们说辞的外人。

    想到这儿,她又抬头看穆景行,想着大哥若是此时能为她美言上一两句,也能“洗脱”下这污名!

    怎奈何佩玖看着大哥这会儿,嘴角竟有微微笑意,眼神也透着锐芒……倒好似极满意这境况?

    第88章

    废太子梁建祺, 认了穆景行为师, 算是拉拢了将军府。那么景王梁鸿誉便求圣上赐婚, 直接欲与将军府结亲, 做一家人。

    景王一来借佩玖的恩情, 将自己也归为苦主之位。二来借赐婚, 拉拢将军府的同时还得了个美娇娘, 这一箭三雕的如意算盘,穆景行明白,佩玖也明白。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会半路杀出个驸马爷, 令得景王又一计划落了空。

    梁文帝的眼神从佩玖身上移开,看看秦纶,又看看景王, 叹了声:“既然如此, 那此事便待回京再议吧。”

    圣上颇有从长计议息事宁人的意思,然而景王眉头一蹙, 委实不甘!当即便在地上叩了个头, 带着哭腔儿禀道:“皇兄明鉴……自从先王妃走后, 臣弟再也无心纳娶, 便是因着臣弟笃信, 这世上再也遇不到一个能如先王妃那般待臣弟好的女子……而直至今日, 臣弟才终于发现一个待臣弟与先王妃一般好的女子,臣弟纵是拼死也不忍心再将其撒手了……皇兄……呜……”

    一番泣不成声,撕心裂肺的告哀乞怜, 让佩玖听的寒毛卓竖, 却让圣上听得是愁肠百结。站在景王身后的崇宁长公主亦是跟着亲弟弟落了泪,王妃被她处置乃是为了大计,可她又岂是个铁石心肠?如今看弟弟这般痛心疾首,她也想弥补。

    思及此,长公主低头看了看另一边的秦纶。自己的亲附马,何苦要为难自己的亲弟弟?就让他娶了那穆家的姑娘,又能如何?反正于大计亦是有利而无弊!可是圣上当前,崇宁长公主也不敢举止太过点眼,只轻轻啜泣两声,故意让附马听见,好让他明白她心疼弟弟的心思。

    而秦纶此时完全未将长公主放入眼中,他只知道绝不能让女儿跳第二次火坑!当初是他贪功,是他无能,害得她们娘俩往将军府那个火坑里跳。虽说十多年下来,表面看上去穆阎待菁娘不错,可秦纶认为菁娘喜欢的,始终是他这种志趣高雅的读书人,而不是那种莽夫!

    是的,不管是甜水镇里那些屠猪宰牛的屠夫,还是穆阎这种上阵杀敌的大将军,在秦纶的眼里,他们都是上得不台面儿的莽夫!

    菁娘已然迫于生计嫁与了不适宜的人,秦纶不能让女儿也嫁与个不适宜的人。虽说景王不是武夫,可他终归也是个杀人如麻的。

    秦纶见皇上已有动摇,便晓之以理:“皇兄,以微臣之见,这位穆家姑娘与景王并不熟识,救他仅是出于对旁人的善意,并非景王认为的待他好。不然皇兄可以问问这位穆姑娘,若今日换作是任何一位皇亲或是大臣,她是否都愿意出手相助?”

    说完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佩玖,连梁文帝也开口问道:“那穆姑娘,你到底是因着对方是景王才相救,还是换作任何一人,你都愿意仗义相救?”

    这问题,分明是道送分儿题啊。难道佩玖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换成其它人就不救了么?那她的仗义之心是多狭隘。故而佩玖依礼跪到御前,思量也未思量的便答道:“回皇上,换作任何人,民女能救都会救。”

    闻听此言,景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也很快寻得另一条路,出言夸赞起:“皇兄,臣弟欣赏的便是穆姑娘这种大义的女子!她心存善念,故而一视同仁,这样的女子,正如先王妃啊!臣弟若是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怕是……怕是终生都要沉浸于痛失先王妃的痛苦之中了……皇兄……呜……”

    闻听这段悲切,佩玖不禁打了个寒颤,神色复杂。梁文帝则再次蹙眉,陷入两难境地。

    然而秦纶既有决心,便不会轻易退让,景王以装哭卖惨来博得皇帝同情,那他便要以国之大义来敲醒皇帝!

    “皇兄,景王痛惜先王妃,可见景王是个长情之人。然而穆家姑娘就是穆家姑娘,不是先王妃再世,也不是先王妃的替代品,景王若以她似先王妃而求娶,则对穆家不公。况且先一步求娶穆家姑娘的那位冯姓传胪,虽官职卑微,却也是食天子俸禄的大梁臣子!古训有道是,君不可夺臣之妻。而景王身为皇族一员,一言一行亦代表着皇家威严,帝王兄弟与臣子争妻,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

    附马的慷慨陈词,与先前景王的哭哭啼啼形成了鲜明对比。而景王听完这洋洋纚纚的一段说教,已是按耐不住心下郁愤!当即转过头来直对上附马,反驳道:“穆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并非那姓冯的家眷!”

    “可凡事皆有先来后到。冯公子提亲在前,若非边关战事突然生变,皇兄早便下旨赐婚了!”此时秦纶心中,哪怕佩玖真的嫁给那个不知品性如何的冯公子,也远远好过心爱之人都保不住的景王。

    “你……”景王心里发狠,气的咬牙切齿!可碍于跪在身边的是他姐夫,也不敢太过僭越,生生将那团子邪火压下,没将那难听的话说出口彻底撕破脸面。但景王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抬头瞪了眼身后的崇宁长公主,大有管管你家夫君之意。

    崇宁长公主眼下也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一个是本就心中有愧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己深爱的亲附马,要她说哪个的是?何况即便对附马有微词,她也无法当着众人的面儿让驸马面上难堪,故而她始终一句话也未说,做了个局外之人。

    眼见景王与附马为了自己吵成这般,佩玖一时竟分不清应该支持谁,反对谁……两个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人。

    见气氛演变至此,圣上亦是头疼,以手扶额,他才突然想起何不问问人家姑娘自己的心意?

    “穆姑娘,”圣上睨着依旧跪于面前的佩玖,一脸慈祥的问道:“你对自己的亲事,如何看呐?”

    佩玖忙羞愧埋下头,低声喃道:“回皇上,民女的亲事自有父亲母亲做主。”

    不管是景王,还是冯卿臣,佩玖都不会嫁,然她却无法当着景王的面儿将话说的这般决绝,好似她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似的。故而推至父母身上,便是一身轻松。

    “嗯。”圣上捊着胡子点点头,心道也对,一个丫头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么。权衡过后,圣上终是决定道:“此事待回京后,朕亲自问过穆将军,及那位冯姓儒生后,再做定夺!”

    话毕,景王原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皇上朝他和附马这边挥了挥手,接着听圣上说了一句:“朕乏了,都退下吧。”

    行过礼后,众人起身退出,梁文帝却又对着穆景行的后身儿唤了句:“穆爱卿留下。”

    “是。”穆景行调头回来。其它人暗暗用余光向后斜了一眼,带着一丝不安,但还是乖顺的出了帐子。

    大哥留在帐内,佩玖担心景王趁机找她说话,便在景王还驻步关心皇上为何单独留下穆景行时,快步出了帐子,跑回自己的营帐。

    景王缓过神儿来时找佩玖,果然找她不见。想到她与穆家另一姑娘同营帐而居,只得将找她说几句的念头作罢。

    御帐内,众人退下后,梁文帝终是露出一脸的轻松。然后指了指下手的椅子,“爱卿,坐吧。”

    “谢皇上。”穆景行没多客套,坐在了椅子上。他抬头认真的等着皇上开口,他知道皇上留他下来定是有要事要问。

    果然梁文帝苦笑一声,带出一些无奈:“呵呵,如今外人皆退下了,朕想跟爱卿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说这话时,圣上恳切的望着穆景行,竟只如个长辈,而毫无君尊臣卑之感。

    这反倒让穆景行觉出一丝惶恐,他拱手颔首道:“皇上,先前退下的皆是皇上的亲人,微臣才是这里唯一的外人。”

    “哎~”梁文帝抬手,亲自将穆景行的双手按下,示意他无需拘礼,并道:“爱卿满门,皆是为大梁鞠躬尽瘁的勇士忠良,亦是朕最信任之人!有时这亲疏之别,并非只看那一丝血脉。亲兄弟亲父子间,为了皇位大打出手自相残杀的,还少吗?”

    穆景行抬头看着帝王,竟徒然生出些怜悯。至高无上,却是孤家寡人。跟着,他也只轻轻叹息一声。

    梁文帝则带出正题:“爱卿,朕留下你,是想听听你对今日林中行刺的看法。”

    穆景行低头苦笑一声,显露出为难:“呵,若是没有皇上先前的几句话,臣大约只会将景王与六皇子所说的事件经过,再复述一遍作为回答。可是既然皇上说想与臣掏心窝子,那臣便想问上一句,皇上是想听伯埙仲篪,和气致祥的回答,还是想听真相?”

    梁文帝蓦地怔住。他的确料到能从穆景行的口中再套问出些什么,可他未想穆景行会如此直白。

    “自然是想听真相!”梁文帝笃定道。

    “想听真相,那臣得先请皇上恕臣冒犯皇亲之罪。”说这话时,穆景行坐在椅子上作了一揖。

    “爱卿大可放心直言,朕保证,不论你所说为何,朕定不追究你冒犯之责!”

    有了皇上的承诺,这下穆景行便完全放了开来,开口第一句便是:“皇上,刺客自始至终都只有六皇子一个目标,最后的那支箭,亦是射向六皇子,并非景王!”

    梁文帝愣了下,“那景王是……”

    “景王在刻意避嫌。”穆景行接着他的话说道。

    第89章

    “皇上, 今日林中刺杀六皇子的刺客刚刚伏诛, 景王就出现了。诺大的皇家围场, 皇上不觉得太过巧合吗?”

    “那支箭明明是冲着六皇子去的, 景王却一口咬定那是意欲射死他的!且还认定了舍妹为救他命的恩人。”

    “当初那么多宫人站出来指证张皇后是害死后宫龙嗣的幕后黑手, 口径如此统一的齐齐卖主, 皇上就不觉得蹊跷吗?那时的六皇子已然是东宫太子, 张皇后却还要冒着母子皆被废的险,再去害别的龙嗣,这合乎情理吗?!”

    “正所谓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若是这后宫之外,有个人借张皇后之手除了其它有竞争之力的皇嗣, 再借皇上之手除了皇后与太子……那这算盘的确是打得太妙了。”

    ……

    直到穆景行都退出去良久了, 梁文帝的耳中还不断回响着先前他说过的这几句话。穆阎虽能征善战,但却从来不敢在御前说这种话。而这穆景行, 显然是比他父亲要大胆的多!

    可这些话, 也的确是有些道理的。只是这一日发生的事委实太多, 梁文帝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他回到龙榻上躺下, 他要歇歇, 他要好好歇歇。

    出了御帐, 穆景行往佩玖与樱雪的帐子方向走了两步,却蓦地驻下步子,低头看了看袍子上。一场厮杀下来, 多处是血迹, 偏偏他今日又穿了件白色的袍子。

    罢了,还是先回营帐沐浴更衣,免得吓到她们。如此想着,穆景行朝着自己的营帐大步走去。

    沐浴更衣完,也差不多到了用晚饭的时辰,穆景行站在床前,将佩玖送他的那对儿臂护拿在手里细端了端,既而唇边露出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