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重逢成惊惧 染血花雨是梦魇
诸葛亮在一个黄昏到达武陵，他回望了眼天空，红彤彤的一片，像是地平线上燃起了火焰，而瑰丽的色彩都折射到了天空。与白龙鳞片上的流光不同，这是日暮前的霞光，谁都知道这景色之后将是日落。要很多年，诸葛亮才能知道这火烧云后是明日晴空。 而此时，他被迫接受这看起来不详的征兆，整顿心情与呼吸，快步登山。与春日时游人观花不同，这桃林一片死寂，偶有小精怪在林间穿过，表情仓皇，神色匆匆，若说逃离天灾也不为过。这番景象加剧了诸葛亮心中不安，他行至山腰，碰见一从山顶逃亡下来的小花妖。 花妖心善，见他逆行，便拦住他多说两句：“快回去吧，山顶桃树被雷劈啦。”小花妖声音颤抖，难掩惊惧，说起山顶之事断断续续，诸葛亮勉强才听明白她说些什么。 “有一条大龙……比桃树还大，被雷劈了，都是血，到处都是血……还有一只金雕……飞来飞去……” 听得此话，诸葛亮心头一痛，来不及理睬小花妖，忙向山顶奔去。 这山顶本有棵桃树，四十多尺高，枝繁叶茂，盛开时十里飘香。而今枝条折断，只有一截被雷劈得黝黑的树干可怜兮兮的立在山头。落在地上的枝条带着火星，为了防止进一步的损失，那桃花妖正捡花瓣灭火。他抱了一满怀花瓣，将脚边的火星扑灭。桃花妖眼含热泪，悲愤难当，自己长了几百年的枝条都被祸害了，要不是他生于此地，生意坚定，怕是还要命丧于此。 他正难过，见一狐狸上山，没好气地说：“龙身上的宝贝都没了，抢不到了……”他声音哽咽，不得对方回话，抬头看去，觉得这狐狸面熟，想了想，似是那与龙结缘的狐狸，自古情意难圆满，桃花妖卖姻缘多年，见过多少人或妖怪生离死别，分分合合，心里可惜，便微微侧身，给诸葛亮让开道路。 “我送你们带子，还以为你们能相知相伴，日后多回来给我送些功德钱财……”桃花妖低声道，见诸葛亮表情，料想对方此时难过不比自己丢枝失花轻，便不再多说，闷头灭火去了。 诸葛亮向前走了两步，才看见白龙。那珍珠白的鳞片都被鲜血染红了，不像白龙，像条赤龙。诸葛亮见过它动起来，潜伏在江水下，鳞片闪动，绕舟游动，神采飞扬模样，如今奄奄一息，被锁链锁缚在桃树粗壮的主干上。它站不起身，腰腹中间的鳞片都被掀起，露出鲜红的血rou，足有半条龙长。背脊上被豁开一道极深的伤口，从劲后直到尾椎，伤口太大，血rou外翻，内里白骨随着白龙微弱的呼吸偶尔显露。 诸葛亮迫不及待靠近，又不敢去碰，抬手抹了把脸，本想将泪珠擦拭干净，这般动作反而让泪水破闸而出。那角断了，一只贴额头折断，一只在中间折断，诸葛亮走近些，紧靠在龙头前，拥抱住面前唯一看起来完好的地方。不过是在龙头前找了个能下手的地方，拥抱他吧，这样就能减少无力感。不是说想永远抱着他吗，也不是非要赵云动手。 他将额头贴在龙首，本应冰凉的白龙皮肤一片guntang。诸葛亮本能地伸手抚摸，张了两次嘴都没能发出声音。他忽得想到什么，调动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失力的手，去颈间寻找关键的逆鳞。没有……是啊，怎么会不拿走逆鳞呢。诸葛亮心中苦笑，一阵目眩，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在悲恸下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连喘息都忘了。 龙首动了，起初诸葛亮还以为是错觉，但是白龙随即低喘一声，随即又失去响动。这是绝境里的安慰，诸葛亮明白，这是赵云奋力地安慰，不能再一次，他张嘴呼吸，进而抽泣出声，他用了毕生的自制才找回声音，“让你久等了。变小一点……现在可以吗？我们回家吧……” 白龙没有动静，它需要时间理解，诸葛亮等了又等，终于，白龙化作一手掌大小，诸葛亮将他捧在掌心，浑身僵硬，生怕动作大了触碰到伤口。 他下山了。路上又碰到桃花妖，这花妖还忙着灭火，见他眼眶通红，泪流不止，本想递个帕子，在身上摸了又摸，也没找出来一张。 “都被雷劈没了。”桃花妖尴尬地说，“你找到你的白龙了吗？”他对诸葛亮说，“那些小精怪都想在白龙身上得些好处，看见金雕褪鳞，猜测是宝物，等金雕走了，也来摸两块。本来金雕只拿了31块走，结果他们乱抢……”桃花妖不再说话了，诸葛亮将自己身上的钱袋子取下来，都送给他。 “之前的花枝没给你钱。”诸葛亮解释道。他样貌俊逸，声音却喑哑，眉宇间伤痛难掩。桃花妖见过他恣意样子，不免唏嘘，接了钱袋子，看了两眼，问道：“你以后不会再来了吧。” 诸葛亮不答，桃花妖便说：“我的枝条还会长出来。等过了冬天，就又是春日了。这次被劈了，下次长得会更好。雷击木听过没有，以后我也可以说自己曾经在惊雷中存活了。” “我给你留最好的枝条。”桃花妖小声道。 诸葛亮看着遍地鲜红的花瓣，不知捡起细看，会有多少是白龙鲜血染就的。他心里升起一种恐惧和抗拒，答复桃花妖说：“我拖别人再送等价物品过来。” 桃花妖靠情爱生长，闻到空气中甜美的爱意，心里却清楚，此后应该再无法与这狐狸相见了。分别时，想送这狐狸两根枝条酿酒，看着自己黑秃秃的树干，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我有你送的带子就够了。”诸葛亮无力道。后与桃花妖辞别，此后多年不曾踏入武陵桃林。而那下山时，顺风而下的鲜红花雨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