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区

    15、

    黄泉从休眠状态里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他的银枪。

    安格静静地看着他，杀手沉默与她对视，良久，才把枪收进风衣里。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安格说。

    “肯定。我确实有不满的情绪。”

    生气了，但不会毁约。

    仿生人就是这点好，不怕他一气之下跑了，她还有机会拥有一条漂亮的狗。

    黄泉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奇怪，离她远了些：“提问：你在知道对方会生气的前提下，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他似乎难以启齿，咬了咬牙，从唇间溢出一句几不可闻的话，“这种举动。”

    她其实挺想逼他说“这种”举动的准确行为，但鉴于他已经愠怒，得顺毛摸才行，安格难得没有逼迫，放了他一马。

    “因为喜欢你啊。”她半真半假地回答。

    黄泉愣了一下。

    “太喜欢你了，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黄泉低头，检索关键词条，确实匹配到关于“恋爱使人不理智”的现实案例，他缓慢眨眼，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直视她。

    是因为喜欢他吗？黄泉居然对此产生了一点疑惑。

    但不论怎么样，黄泉答应的事还是得替她做好，稍微用点力试用了一下修好的脖子，脖颈咔啦咔啦响了一阵，和他平时的感官无异，便向拉东道了声谢，当即转身出门。

    ＊

    当天下午，当安格无聊到开始养一盆抽象的电子花的时候，一如既往冷冰冰的黄泉把她喊出门。

    诊所外停了一辆没有轮子的悬浮车，黄泉打开副驾驶，示意她上车。

    “有BOSS的线索了，跟我走。”

    安格捧着电子花盆被拽上车，忽然身体腾空，失重感紧随而来。

    车辆穿行在下城区低矮的房屋间，没有引人注目地往上飞行，安格盯着车窗外，像对付晕车那样，缓了好一会才从首次飞行的眩晕状态里调整过来，黄泉余光瞥到她的视线不停往上看，目不斜视解释道：“悬浮车需要联网，我现在属于无证驾驶，不能引起安全部的注意。”

    听起来她是没有机会往高空看看了。

    她有点遗憾。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她难得看到这么大片的天空。

    但很快天空又消失不见，被上城区的高楼大厦遮蔽，仿佛在下城区看到灰色的雾霾天也是种奢侈。

    “目的地离这不远。”

    黄泉递给她一个黑色的耳钉，“你说需要一个终端，这是我自己做的终端，现在是断网状态，随时可以联网，身份证明给你虚构了一个，你看看有哪里需要修改。”

    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右耳上也有一只同款的黑色耳钉。

    安格说喜欢他，他转头去查，喜欢就是要谈恋爱，恋爱要双方的付出，他不懂，显然她也不懂，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根线短路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终端开启，还转了他账户里一半的资金过去。

    非常……复杂的情绪，平生第一次产生这样陌生的感觉，他的大脑无法处理，也不知道该怎么删除，于是就搁置下来。

    安格什么也没说，给自己带上耳钉，可没有查看自己的资料。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专心开车的侧脸，漂亮的脸蛋上没有一丝瑕疵，完美无缺得像个洋娃娃。

    这不经意令她又想起他的身体，腰好瘦好细，皮肤冷白，一掐就能掐出红印，分明是个杀手，身体却色情得要命。

    他如果不是杀手的话，那真是最适合做她仿真玩具的那一个。

    可惜了，不能立刻把他关起来，还要温声细语地哄，一不留神他就要闹脾气，还能把自己气哭，真娇贵。

    黄泉对一路没开口的安格感到奇怪。

    “你很安静。”

    安格望向窗外，“我有点晕车。”

    绝口不提她想囚禁他的心思。

    车速逐渐慢了下来，窗外的景色变得不再晃眼，安格扭头，看到一个正正经经开车的黄泉。

    “……”黄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好像把他衣服剥开，彻底裸露在她面前，被她用目光一点点凌迟。

    那眼神里好似有调侃，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扎在他身上，刺得他脊柱又痒又麻。

    “别走神，好好开车。”安格的手指覆上他眼角，一丁点的凉意很快让他清醒过来，车子已经偏航，他转动方向盘往下俯冲而去，准确停在一家破旧的被喷满朋克涂鸦的店门口。

    “鬣狗的BOSS名叫勒迪，两年前在和黑帮萨拉比的争斗中胜利，吞并了下城区的这块地盘，目前势力并不稳定，重心仍然在西边，还没发展到东边来，不然早就找上门了。”黄泉让她把终端权限打开，“我们要找的人叫默夫，是鬣狗曾经的二把手。”

    安格生疏地打开终端，在他的帮助下找到权限管理，向黄泉开放。里面有一个文件夹专门命名成【安格】，看来那就是黄泉为她准备的虚假身份证明了。

    她研究这个新奇玩意儿，黄泉抽空对她说：

    “我们不能直接找勒迪，这人行迹狡猾，居无定所，像鬣狗一样掏空被害者，然后鸠占鹊巢，所以没人知道他的地址。”

    安格明白了，“从默夫入手？”

    “没错。”他把资料传输给她，“默夫，现在是鬣狗的捡尸者。”

    资料里默夫的那一页标了重点符号，她一下子就翻到了。

    “他本来是鬣狗首领勒迪的二把手，但却成了帮派最底层的捡尸者，你觉得为什么？”

    他像个老师循循善诱，提供的是标注了重点的资料，引导学生去思考。

    而安格就是那个任性乖戾的后排学生，“我管他们内部什么矛盾，我在他们家床底下听到了？”

    “因为奇多果。”黄泉也不指望她能对帮派的龃龉有多少了解，“奇多果是个八岁的小男孩，据说是勒迪的私生子，默夫却把他打伤了，因此也失去了二把手的位置。”

    “你是想策反他？”

    “百分之一的成功率，”他否定安格的计划，“资料上写了，有别的帮派这么做过，但默夫杀了他们，即使你去也一样，所以我们不能策反他。”

    “……”安格停止了思考，静静听他说。

    “相反，我们要帮助他，他很忠心，策反是没有用的。”

    “怎么帮他？”

    “就看你了。”

    安格：好家伙，一个个都把她当工具。

    但谁能比仿生人脑子转得更快啊，安格又安心躺平了。

    黄泉解开安全带：“走吧，我们去找默夫。”

    安格一动不动。

    “你后悔了？”

    “不。”

    “那为什么不动。”

    “我闻到香味了。”

    “……什么？”

    饶是以运算能力著称的仿生人也卡顿了一下。

    “我闻到烤rou的香味了。”

    “……”

    黄泉的脸上有一瞬怔愣。

    安格推了推他：“这里有吃的，走走走，先去填饱肚子！”

    吃不饱的话，明天她又得去找恶心的东西吃，她不想吃那种rou，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吃起码闻着香的。

    “可……”

    安格打断他的话：“别可是了，车门怎么开？”

    “我知道了。”黄泉为她演示了车门的开关方式，然后说，“我们先去红灯区。”

    安格刚跳下车，又停下脚步。

    “啊？”

    “红灯区，你说的烤rou味应该是红灯区传来的。”

    黄泉锁好车，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那边体力消耗大，而且酒水卖的多，所以会有露天烧烤摊，这种小摊卖的是未知来源的动物rou，没有售卖许可证，所以万一遇上安保巡查，摊子一收就能跑。”

    安格跟上，手里还抱着空荡荡的花盆：“为什么没人开一家正规的店？”

    “回答：下城区原先是投放上城区和中城区垃圾的垃圾堆，来这里的是没有身份证明的人，有的吃就不错了，谁也不在乎吃得好不好。”

    黄泉在前面引路，语气平静：“缴纳高昂的税费开一家餐饮店，卖的没有挣得多，总结：开餐饮店就是为下城区的难民做慈善。”

    安格不吭声了。

    红灯区离默夫的住址不远，黄泉的脑子里有地图，弯弯绕绕从高处跳下来，下意识张开双臂去接落后一步的安格，安格眨了眨眼，本着又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呀呼了一声就往他身上跳下去。

    黄泉接到她的时候慢半拍想起来，这点高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她都跳下来了，还扒着他的脖子重重往下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鼻尖上，还没等他把人推开，安格就自己后退一步，笑盈盈看着他露出无措与惊慌。

    “黄泉，你真的好可爱。”

    逗狗一样，轻飘飘揉了小狗一把，亲亲小狗鼻子，再夸小狗可爱。

    接下来换他缄默了一路，安格得了逞，背着手晃晃悠悠走在前面，两人默契地不再交谈，路过在玻璃展柜里跳舞的脱衣舞女郎，穿过嗑着神经芯片醉生梦死的小团体，安格停在一个露天小摊旁。

    她对着烧烤指指点点，这个也要那个也要，黄泉百无聊赖，抬头观察离他最近的画报。

    那是一副宏伟复古的巴洛克建筑——放在别的时代不稀奇，但这里是核战争结束后的废土，文明毁于一旦，权力集中于寡头，每一寸空间都是金钱堆砌而成，能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建起一座奢华的歌剧院，可见其背后势力不小。

    最古怪的不止是复古建筑，还有一个一千年前人类想象出的AI人工智能素体，白色的合金皮肤象征着最前沿的科技，是他们仿生人最初的雏形。

    电子画报上交替闪烁着几行大字：

    【弗洛朗歌剧院落成！】

    【首演剧目《A.I.人工智能》！】

    【生物基因公司董事长七夜莅临观赏！】

    ……

    黄泉删除了占内存的几kb信息，转过身安静等她。

    但是就那么一眨眼的时间她人就不见了，黄泉仿真的心脏都漏跳一拍，正要动身去找，就被人拍了屁股。

    后腰一麻，回头看去，果然是她。

    “能不能不要拍屁股？”黄泉提出质疑。

    “你是我的谁？叫声主人，我说不定还会听一听。”安格把刚刚买的口罩递给他，“戴好这个，你太好看了，我可不想被当成带着牛郎出门的冤大头。”

    黄泉也注意到那些眼神，便迁就戴上黑色的口罩，他往常都是避着人走，杀完人就跑，没有这么光明正大逛过街，自然对伪装欠缺考虑。

    “谢谢。”他说。

    “我刚才看到那边在卖性偶，男女都有。”安格等着烧烤的时候顺口提了句，瞟他一眼，“你会觉得人类可恶吗。”

    性偶也算是一种简易的仿生人，不知道黄泉看到同类被当做成人玩具贩卖，会产生什么感情？

    怜悯？休戚与共？还是置之度外？

    黄泉却说：“回答：主观的看法，我不认为人类和仿生人有什么区别，就算没有性偶，也会有出卖身体的人类，在底层的下城区，所有生物与非生物都是平等的，我们都是平等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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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现在很傻，是因为她没上过学，从出生开始就秉持着弱rou强食的森林法则，只会厮杀不懂谋略，等黄泉他们慢慢教，有些事得在摸爬滚打里才能学会。

    另外插播一条重要消息：

    七夜也是王の后宫的一员，但没有把他写到文案上，原因嘛……我先卖个关子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