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岚宗上，黑云蔽空。 云山的尸骨被轻蔑地抛在角落，灵魂爆炸的余响犹在耳边，战栗的众人看着空中胶着的战况，在意识到胜负之势越来越明显后，纷纷忍不住看向脸色惨白的萧炎。 鹜护法吞噬灵魂迸发出的能量波动空前强大，源自力量的压迫好似扼紧了萧炎的咽喉，他有些意识恍惚，嗡鸣声盘旋在耳边，越来越浓厚的血色弥漫开来，他几乎分不清那是额头上滴落到眼睛里的血，还是整个空间都在往更诡异的方向扭曲。 肩膀上的一只只安慰性的手是谁的？他已经无心去管，脑海里只有远处交错的三道身影，激战不休。 太强大，连老师和美杜莎加起来都不是此时鹜护法的对手，有好几次，锁链已然触碰到了老师的衣角，他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该怎么办？没有人再告诉他。 他努力地燃起希冀，期待药尘能像过去一样创造奇迹，可连他自己都看得分明，老师已成败势。 黑色的链子一次次试图刺穿他最敬最爱的师长的身体，越来越透明的灵魂体似乎觉察到什么，一道白色的火光闪过，遥遥向消炎扑去。 天旋地转，再睁眼是黑色的意识空间，和近在咫尺的药尘。 不等萧炎开口问，药尘就抬起了手，疲惫地摇摇头，看向弟子时眼中竟是无奈和难言的眷恋。 “长话短说……今日之局难破，我被捕已是必然，你保重自己，骨灵冷火的本源我也留给你，日后你前往中州，可以去寻我的好友风闲，他一定帮你的。” “老师！”萧炎拼命摇头，一脸惶恐，直接向前扑去，却什么都没抓住。 药尘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萧炎的头，努力缓声道：“你要记住，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你父亲，你都要先好好保护自己……” 话音未落，魂链直接穿透了脆弱的意识空间，就在萧炎的眼前，刺入了药尘的胸膛。 萧炎瞳孔骤缩，那些白色的灵魂力量从被刺穿的伤口处流失，药尘的身体慢慢虚化成一团白雾。 “不！！！” 汹涌的洪水瞬间冲破了心房，近乎凄厉的叫喊响彻天地间，令人闻之心颤。 恐惧，迷茫，绝望，像一张网把他笼罩起来。原来自己还是这样弱小，原来曾经获得的力量什么都不是……所追求的一切，到底还要多远多远才能得到？才能把想保护的人永远留下！ 痛极的心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萧炎混沌的脑海如有闪电劈过，刹那间识海通明。 是了，他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纳戒有一枚丹药，是老师上一次沉睡时他偶然在那些年久的藏品中看见的药方，鬼使神差地，他偷偷炼制了一枚藏了起来。 破宗丹，可使斗皇一举升至斗宗，寿命和经脉损害极大，轻则寿元有损，重则当场爆体而亡。 或许一开始，他就隐隐知道迟早有今天，只不过不敢承认。 斗皇服用尚且风险重重，何况他这样一个斗王巅峰？可已经退无可退，奋力一搏又何妨？ 纳戒闪过微妙的光，一枚丹药落在萧炎手中，他几乎没有半刻犹豫，就将之吞了下去。 那一刻，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祈求命运怜悯，哪怕施舍他一次温情。 肺腑登时传来经脉被强行拓宽的剧痛，体内空前磅礴的斗气生理性的疼让他朦胧了视野，他却始终坚定地看向空中因自己突如其来气势凝滞下来的战局。 别再离开我了，老师。 巨大的青色莲花轰然升起，琉璃般的色泽仿若精雕细琢，每一处都凝聚了毁天灭地的力量，黑色的云雾被火光刹那间洗涤干净。 海波东愣愣地看着萧炎身上强大又混乱的气流，不可置信地再次感知确认了他现在的实力。 斗宗强者。 使出佛怒火莲之后发生了什么，萧炎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他只记得倒下去的一瞬间，空中那人望向他满眼惊惧的神情。 无数记忆走马灯一样穿过脑海，像濒死前的梦境。萧家后山的崖上，秋风萧瑟，他们曾第一次相逢。灼灼的桃花树，细碎的花瓣随风飘落，他和老师曾相对而立，那便是第一次别离。 少年一遍遍回味相逢时，从来不深思命运隐喻的别离。 而那些交错的画面里，总夹杂着几幕混乱的、满含情yu的场景，像那时地下横流的岩浆，喷发的火焰，他们都失了神智，于是牙齿和唇舌相抵，肌rou和汗水交缠。 事后药尘很淡然地让他忘了，他就嗯了一声，努力忘了。 他并不是难以面对自己心意的人，却是识趣且敏锐的，药尘估计看得出来自己在想什么，但既然老师并不想表态，八成是没戏。 那便没道理多费口舌，应该忘了的。 事实是根本忘不掉，甚而越来越深地扎在心里，被反复拿出来一遍遍想，一遍遍渴望。 但只要老师还像之前那样陪伴在身边，就是幸福的，有一段时间，他们二人就是彼此的全部，更胜爱侣的依恋。直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被上天眷顾。 萧炎游离的思维漂浮着，仿佛脱离的躯体，长久的黑暗裹着他，忽然，熟悉的疼痛传来，身体仿佛恢复了些许知觉，光芒慢慢渗入了他的世界。 艰难地睁开眼，他看见药尘正在他一只手就能碰到的地方，无比凝重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