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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乱终弃剑修后他黑化了 第62节

    总不能是建造缺弊塔的老祖宗背着全人族干的缺德事吧?

    “莲光。”

    沈潮生喊了徐存湛的字,徐存湛眼珠小幅度转动,望向沈潮生,老实回应:“徒弟在。”

    沈潮生:“此次下山,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徐存湛:“没遇到。”

    沈潮生:“是吗?”

    徐存湛自然而然的回答:“是。”

    一时静默,沈潮生原本在聚气的手放下,起身走到徐存湛面前。

    他外貌苍老,脊背佝偻,身高上分明要比徐存湛矮许多,但在气势上却丝毫不逊于徐存湛,两人面对面——徐存湛眨了下眼,最后还是主动垂首,温和的避开了沈潮生视线。

    沈潮生摇了摇头:“莲光,你道心不定。”

    徐存湛一愣,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沈潮生:“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下山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

    徐存湛皱眉:“但我真的没遇到。”

    自他下山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在徐存湛能接受的范围。可以被称之为特别的人或者事——至少在徐存湛的认知里——并没有遇到。

    “我相信你说的话,但这并不代表你的话就是真实的。”沈潮生微微一叹,声音仍旧温和,安定,“大多数人很难在事情发生的瞬间就立刻明白它的本质,只有当事情结束时他们才会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明白自己经历了这件事情。”

    徐存湛不语,唇角往下压,满脸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沈潮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私寡池好好反省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徐存湛眉心急促一跳:“现在?”

    沈潮生:“嗯?”

    徐存湛垂眼,视线落在地面方寸棋盘上,低声:“我与人有约……我答应她,回来办完莲鹤的事情,就去找她。”

    沈潮生皱眉:“何人?”

    徐存湛回答:“一个朋友。”

    沈潮生对自己这个小弟子还算了解——他不是那种能交到朋友的性格。

    在徐存湛说出‘一个朋友’的回答时,旁边素来端庄守礼的远山长都不自觉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下意识问了句:“是你百药宗那位发小?”

    徐存湛理所当然回答:“不是,我和她有什么可约的?”

    远山长眼珠子都瞪大了,惊恐:“……除了百药宗的商枝小友,你还有别的朋友?”

    徐存湛不满:“我自然还有别的朋友!”

    远山长:“啊?啊……那,那她应该,应该是个慈悲道的吧?”

    徐存湛懒得理他,直接将脑袋转开,假装没有听见远山长的话。

    沈潮生望着自己小弟子——修为到了他这般境界,眼睛的有无已经不妨碍他视物。

    但他的双眼也确实不能像常人那样视物。因为瞎的原因特殊,沈潮生哪怕渡劫飞升,这双眼睛也是终生不能看见任何东西的;所以他望徐存湛,其实是在看徐存湛的灵台。

    少年的灵台和数月前离开暮白山那会儿相比,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潭死水,不再冷硬得可以让人行走其上如履平地。水面倒映星河,不时泛起微澜,水底浸着许多杂物。

    沈潮生看不见那堆‘杂物’的具体模样。毕竟灵台是如此私密的地方,徐存湛不想给别人看,即使是沈潮生也只能粗粗一窥外貌。

    但矛盾也就矛盾在此。

    徐存湛是知道自己师父能直接看见他人灵台的。

    在过去的十七年里,徐存湛从来没有这样避讳的将自己灵台遮掩起来,一直都是随便沈潮生看——就像一个本身就没有秘密的冷酷兵刃,脱下剑鞘展示自己的刀口时自然而然流露出危险气息,并丝毫不打算掩饰。

    兵刃没有秘密,只会一往无前,不分敌友的伤害任何人。

    谁掌握他,他就听从谁。

    但现在,这柄‘兵刃’似乎有了不愿意展示给执剑者的秘密。

    “若是与人有约,那确实不好违背承诺。”沈潮生收回目光,闭眼,“但在离山之前,莲光还是去一趟私寡池吧。”

    “不求完全摒弃杂念,只问一次自己的心。”

    只是问心的话,花不了多长时间——也不至于耽误自己回去找陈邻。

    在心里迅速构成这道等式,徐存湛垂首,恭敬回:“是。”

    沈潮生摆了摆手:“去吧。早日完成与你朋友的约定,然后速速归山。”

    “远山留下,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徐存湛离开,方寸棋盘上顿时只剩下沈潮生与远山长。

    远山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单独留下了,心中有些紧张,不自觉绷直了脊背。

    沈潮生慢慢摩挲自己膝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莲光此次回来,除了问缺弊塔和莲鹤的事情外,可有提及他的父母?”

    远山长神色一肃:“没有,莲光只问了缺弊塔和莲鹤夫人的事情。师父你是担心……”

    沈潮生微微叹气,低声:“莲鹤毕竟是少见的长生种妖怪,万一她从别处知道了莲光父母的事情,再借机生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远山长蹙眉:“她应当是不知道的。当年二师兄……他们应该是不认识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潮生道:“既然人已经被绑到我们暮白山了,那就留在地牢里吧。”

    远山长有些踌躇:“但莲鹤夫人……毕竟对建造缺弊塔有功……其他门派只怕会不满此事。”

    沈潮生垂下脑袋,声音平静:“正因为她对建造缺弊塔有功,所以暮白山这么多年才会对不夜城不闻不问,甚至连任何一名内门弟子都没有派去那边。”

    “纵容这些妖物,只会生出无限祸端。他人若有意见,便让他们来小洞天找我。”

    虽然沈潮生的声音仍旧是温和平静的,但作为熟悉沈潮生的人,远山长已经能感觉到自家师父有些动怒了。

    他不再多言,俯首应话,退了出去。

    此时徐存湛也转道到了私寡池入口。

    私寡池在暮白山内门弟子之中十分出名,和缺弊塔一样出名,因为它们两是连着的。

    缺弊塔内成千上万的魔,千百年来堆积的杀意,戾气,怨恨,汇聚成了私寡池,又顺着私寡池出口流出一条河,名为窥心流。!

    第66章

    窥心流的河水皆为爱恨嗔痴怨所化,任何人只要踏入其中,便能看见自己心底最龌龊阴暗的欲/望,并被河水中的欲望所引导。

    若是道心不定,便会生出心魔。

    暮白山不仅在养弟子一事上信奉‘养不死就行’,在练弟子这件事上,也一样信奉‘练不死就行’。

    内门弟子开灵台成功入道后的早课内容,就是每天站到窥心流里,借窥心流河水的特殊性不断直面自己内心的阴暗欲/望,反复锤炼自己的心性。

    问心一途并无终点或成功可言,人心的欲/望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

    暮白山弟子问心,只为坚定自身所求之道,而非大彻大悟看破三千红尘。

    后者难度有点高,他们想做也做不到,所以就干脆不去想。

    虽然这种锻炼法子简单粗暴还很容易把好苗子练废,但效果却同样卓绝。隔壁宗门的无情道每年都还折损好几个弟子跑去谈恋爱,但暮白山内门弟子基本上没有人修无情道,数百年来还俗娶妻的人数还凑不齐一个巴掌。

    内门弟子个个心比铁硬,不近人情。

    徐存湛更是其中翘楚。

    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在窥心流问心了。

    顺窥心流河水往上,越靠近私寡池与缺弊塔,河水就越黏稠赤红,其中所包含的负面情绪也越加浓烈。如果说窥心流中间往下那一部分的河水,只能给修士问心,那么窥心流上半部分的河水,显然已经到了蛊惑人心的地步。

    徐存湛一路走到了私寡池。

    私寡池的池水浓红近黑,水面平静得像一块凝固血痂,光是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内部有水液在流动。而在私寡池中央,矗立着黑色高塔。

    塔身贴满明黄符咒,暗红粗大的锁链犹如活物沿着高塔墙壁屋檐游走。光是靠近这座塔,就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祥的气息。

    徐存湛不是第一次来私寡池。

    其他弟子都在窥心流末端问心,但徐存湛问心却是在私寡池里。或许是因为没有情窍的缘故,他一直觉得私寡池和窥心流没有什么区别,顶多就是私寡池的幻境更丰富一些。

    和平时一样踏入私寡池,凝固的池水缓缓顺着徐存湛小腿往上跑。他低头望向水面,眉心微微皱起——徐存湛平时入私寡池,都如履平地。

    从未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泥足深陷。

    黑红色池水如毒蛇一般缠绕上来,瞬息之间便将徐存湛拉入灵台。

    他的灵台一如既往冷寂,但比起之前,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那些多出来的东西很容易被察觉,堆在死水底下,是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杂物,如此显眼。徐存湛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旋即迈开步伐走向那堆‘杂物’。

    他倒要看看,这次又是什么样的幻境。

    徐存湛以为又会是那些旧把戏。

    被焚烧的镇子,惨死的父母,或者是他平时任务中没能及时救下的人。也真难为了私寡池的魔气,徐存湛自己都记不清那些人的长相了,它们还东拼西凑的,给那些人凑出了完整的脸,流着泪挤到他面前,一声声喊他名,喊他字。

    但这些人或者场景复现在徐存湛眼前,他的心却不会有丝毫的波动。

    他没有愧疚心,亦没有怜悯心。

    斩妖除魔是任务,救人是任务,失败了就失败了,这个任务失败了还有下一个任务,徐存湛不是那种别人为自己死了自己就会铭记于心的人。

    死去的人没有任何价值,抛弃自己生命的人固然勇气可嘉,但徐存湛不会因此就可怜那个人。

    他没有那么丰沛的感情去给予别人。

    他连爱自己都没学会。

    但这次,蹚过死水,徐存湛看见教学楼走廊。

    那是陈邻的世界——南方学校的教学楼,楼与楼之间有回廊。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少女拎着一盒蛋糕,坐在走廊长椅上。

    她的头发还没有染色,黑发扎成整齐的马尾,露出整张素净秀气的脸。约莫是冬天,虽然没有下雪,但陈邻穿得很厚,两手冻得发红,偶尔张嘴,呵出一口冷白的气。

    徐存湛走到她面前,垂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