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邺城

    泥泞小道上，一辆简谱的马车艰难前行着。

    静湖驾着马车看着眼前崎岖的山路为难道：“女郎，山路难行，马车怕是过不了呀！”

    听此，姜禾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为了赶路这几天她都不曾在旅店休息，只稍作清洗换了马匹就继续前行，人看着憔悴了不少。

    她跳下马车伸了伸腰松快筋骨道：“静湖将马车卸了。”

    秦柯背着包裹紧接着她下马，口中咯嗦着“女郎您慢点！”

    “啊？马车下了还怎么赶路呀！”

    静湖、静彩一脸不解道。

    姜禾利落的翻身上马，一边伸手给秦柯一边嘱咐二人道：“我与秦柯先去邺城，静湖、静彩你们二人想办法把马车弄到附近的传舍，再取一匹马来，去了邺城直接到县衙找我们。”

    秦柯握住她的手借力上马，同时不忘从包裹里拿出两锭银子丢给二人。

    扯了扯缰绳，她抓过秦柯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道：“抓紧了。驾！”

    秦柯两臂自然环上姜禾的细腰，低头贴靠着她头顶高束的乌发，马儿奔腾间她的发丝总会撩过他的鼻尖，弄的人痒痒的。

    他的头滑到姜禾脖颈，埋进莹白的细颈闷闷道：“殿下实在不应该接下邺城的事。”

    脖子被他唇口吐出的热气撩附，她不舒服的偏了偏头无奈道：“别这样说话，好痒。”

    秦柯听此乖乖抬首，只是环着她腰的手又紧了些。

    为什么要去邺城，姜禾不想多解释什么，她只对他道：“邺城的事总要有人来做，冯静是，我也是。”

    秦柯的担忧并不是无道理的，丹帝也曾想过治理泽河，可巩固河防、修筑水利每年都需大把开支用于砍伐树木、购买石材等防洪抢险料物，朝廷兴动百姓劳役建坝，效果却甚微，反增民怨，加上近年北腾与南纪战事频发，国库空虚，外患不除，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内忧，于是丹帝索性不再管泽河水患之事。

    从皇城到邺城，八百多公里的路程她在现代坐高铁四五个小时就能到，马车却要走五天。

    一路上，越靠近东部，皇城的繁华不复存在，家园被洪水冲毁的流民们尝尝徘徊在未受波及的城镇附近，其中不乏有年迈的老翁与稚嫩的孩童，她们眼中失了光彩。

    这样的场面姜禾从未见过，前世生在了繁荣富强的Z国，她温饱不愁享受着义务教育，如今在这里又有樊启倾心呵护，她从没吃过什么苦。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般幸运......

    这样的流民每年都有一波且都是同一波，水患不除，这些人永远无法过上安生日子。

    思此，她加快了脚程。

    受洪水影响昔日还算热闹的城镇如今一片死气，守在城门口的士兵蔫蔫的正打着哈欠，忽然听见有马蹄声传来，疑惑的寻声望去。

    这一看不得了，哪里来的天仙小公子竟也不戴面纱就在外策马，身后坐着的也是个美人。

    士兵呆滞间，姜禾已骑马来得城门口，她身体微微后仰重心后移，双手控缰使马儿稳稳停下。

    真的感谢四姐，不然她怕是要和秦柯走路翻山了。

    她坐在马上，解下腰牌递给士兵，那士兵才从美色里清醒过来，看着姜禾隆起的胸脯，这哪里是小公子，分明是位女郎。

    士兵有些不好意思，胡乱在身上擦了擦手心的泥汗，才接过腰牌。

    玉质的腰牌触手温柔，青罗城三个大字刻在正中间。

    竟然是皇城来得，她一个小小士兵怠慢不得，还了腰牌立马弯腰抬手做出请进的姿势道：“您请进！”

    姜禾拿回腰牌道了声谢便带着秦柯进了城。

    看着空旷萧条的街道，她停马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的秦柯问道：“殿下，我们不去县衙吗？”

    姜禾摇头，她踩着脚蹬下马，扶着秦柯一同下来道：“先找城中百姓打听打听情况。”

    邺城的贫困有些超出她的想象，邻县也遭水难，可也不似邺城这般荒凉，她找了正在树下乘凉几位老妇询问后才明白，水难只是迫害百姓的恶源之一。

    老妇告诉她当地百姓苦于河神娶夫之事才会越来越贫困。

    河神娶夫？

    姜禾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回答说:“邺城的三老（即具备正直、刚克、柔克三种德行的长者）廷掾（县令的属吏）每年都要向她们征收赋税搜刮钱财，收取的这笔钱有几百万，她们用其中的二三十万为河神娶夫侍，再和大巫一同分那剩余的钱。到了为河神娶夫的时候，男巫就会去巡查小户人家男子，看到漂亮的便说这男子适合作河神的夫侍。马上下聘礼娶去。给他洗澡洗头做新衣，让他独自居住并斋戒；为此还在河边建了供河神之夫斋戒用的房子，男子就住在那里面。这样经过十几天后，再让这个男子坐在经过装饰的床铺枕席上，使它浮到河中，起初在水面上漂浮着，漂了几十里便沉没了。”

    说道这里，那老妇叹了口气又道：“那些有漂亮男子的人家担心大巫替河神娶了她们的儿子，大多都带着自己的儿子远远地逃跑了。也因为这个缘故，城里越来越空荡无人，以致更加贫困，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城里流传的俗语说假如不给河神娶夫，就会大水泛滥，把我们都淹死。”

    就算娶了，大水不是照样泛滥？明知无用，百姓却也不反抗，是真的畏神，还是因为被献祭的不是她们的孩子？

    大巫贪财，河神娶夫也是为了敛财，既然如此，富裕人家交了钱自然不用怕自家公子被选中，那么最后沉入水中只有穷苦人家的男子。

    富人没有反抗的必要，而穷人没有反抗的能力。

    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姜禾就带着秦柯去了县衙。

    “参见六殿下！”

    冯静听人通报说皇城的人来了，她立马带人出来迎接。

    姜禾轻轻抬手示意她请起。

    冯静领着姜禾二人进了正堂，待姜禾坐下就有一名小吏上前亲自为她到上茶水。

    站在姜禾身后的秦柯见此取出银针，轻沾过茶水后确认无毒才递给姜禾道：“殿下请用。”

    姜禾饮了一口茶水，看向冯静。

    冯静本来见姜禾低头喝茶，她也正想饮一饮，她前日才到邺城，这些天忙坏了，谁知这茶入口香醇比她在平城喝的好上百倍，没忍住仰头一口饮尽。

    瞧着她饮茶的姜禾放下茶杯开口道：“听闻这里有河神娶夫的习俗。”

    冯静近日正在了解邺城的地理特征查找治理水患的方法，并不清楚这里的民风民俗，所以她也是一脸茫然。

    而她身边刚刚为姜禾倒水的小吏却是额头冒汗。

    姜禾笑着说道：“本殿入城时听闻河神娶夫之事，很是好奇，所以便想一问。”

    那小吏见姜禾不是要发难于是献媚道：“殿下，我们城中的确有河神娶夫之事，冯县令刚到不知道，但小的知道。”

    姜禾看向她，眼里带着兴味，话音愉快道：“是吗？”

    “是的！后日就是河神娶夫的日子，届时三老、大巫、妇老（管理乡里公共事务的有名望的老妇人）都会到河边去送新郎，殿下若感兴趣也可前去一观。”

    姜禾笑着回道：“那麻烦你那天来告知本殿，本殿也想去送送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