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 撷花摘叶（六）

    爱丽丝回到办公室，见艾格尼丝陷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地喝茶，还一脸满足的样子，不觉怒上心头。

    “还在这干嘛呢？你助理都要急哭了！”

    她忙得水都没时间喝，这家伙居然在别人的办公室悠闲地喝别人的茶？良心呢？！职业道德呢？！

    艾格尼丝放下茶杯，慢腾腾地起身，刚要说话，休息室门开了，侍者先探了个头，见爱丽丝讶异地望向自己，本来就红着的眼睛扑簌簌落下泪来。

    爱丽丝几乎立刻明白发生过什么事，即刻丢给艾格尼丝一个责备的眼神：“我说……好歹分分场合？”

    “还不是你那小家伙太可爱了。”艾格尼丝理所当然道。

    “那也不行，他才多大。”

    爱丽丝扯了几张纸巾，走过去递给侍者。侍者又委屈又感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盯在她身上，像只饥饿中被投喂了食物的小狗。

    艾格尼丝觉得这一幕很碍眼。

    爱丽丝瞥一眼已经清理整洁的休息室，舒了口气，但她对当前的状况依然感到棘手。

    艾格尼丝对她的侍者感兴趣，她知道，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而且显然，对方并非完全自愿。她承认想换一个侍者或者助理，因为这样便不用接收他热切的目光，可从他悔恨又可怜巴巴的眼神里，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也和这段韵事脱不开关系，换下他未免过于无情。

    爱丽丝看了眼艾格尼丝，后者正为发现了一个新玩具而开心，看上去甚是满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抛弃他。

    到了她厌倦的那天，再给他找个好归宿吧，爱丽丝无奈地想。于是她对侍者说：“事已至此，也没办法，艾格尼丝是有点……随性，”她颇不自在地说出这个词，清清嗓子接着说，“但她不会亏待看上的人的。”

    听了这番话，侍者非但没有得到安慰，还越哭越厉害，最后他大声痛哭，仿佛在哭自己做错了事，仿佛在以哭声倾诉后悔，仿佛乞求上天给他机会重新来过。

    “别哭啊，你又没错，肯定是艾格尼丝先动的手。”爱丽丝迟疑了下，拿手在侍者肩上拍了拍，继续安抚他，“要是她抛弃你，就来找我，我给你找个可靠的。放心，她们不会轻蔑你的。”

    温和又给人以安定力量的话语，只令侍者愈发伤心。他想起了自己心系爱丽丝的原因。她身居高位而不以此猎取侍者，亦不利用侍者的仰慕为所欲为；她尊重他的工作，也尊重工作的侍者；他不是第一个向她示好的侍者，她以前的侍者正是在她这里心灰意冷才投向了其她人的怀抱。他以为他不一样，他能坚持，能打动她，能有幸成为她的情人。

    可是一切都毁了，毁在了他自己手上，毁在了一念之间。他悔，他自责，他对艾格尼丝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抗拒，他想洗净这具布满痕迹的躯体，忘记艾格尼丝教予的一切，把全身全心献给爱丽丝。

    然而一看到爱丽丝的眼神，真诚的满含安慰的眼神，没有挽留，更没有有朝一日他被抛弃以后接收他的意思，他心碎了，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被抛在荒岛，服侍欲望无边的岛主。

    “那……我把他带走了？”艾格尼丝问。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问的，爱丽丝从来不挽留离开的侍者。

    那她，会不会挽留她？

    爱丽丝的关注点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她边翻看跟文化部探讨过的方案边顺口应道：“嗯，带走吧。”

    艾格尼丝听见自己和侍者的心碎裂的声音。

    “等会儿。”爱丽丝突然叫住她们，从办公桌下的小柜子里找出一张卡拿给艾格尼丝，“差点忘了，他的工作卡，没这个办不了交接，顺便帮我申请个新侍者，男女不限。”

    侍者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下去，心中的期望也一丝一丝抽离开去。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

    艾格尼丝握紧工作卡，第一次知道了侍者的名字：莫望。不要期望。

    “谢谢啦爱丽丝亲爱的。”

    艾格尼丝作势要亲，爱丽丝抬起胳膊一把挡住她。

    “说好了的。”她严厉地看着艾格尼丝，直到对方真的放弃了。

    她们不是伴侣，也不是情人，爱丽丝从未打算和她结成有正式名目的关系，因此约定只要一方有了伴侣或情人就结束。如今艾格尼丝有了一名情人，她们结束了。

    不要期望。

    呵。说的是他，还是她呢？

    艾格尼丝笑笑，手搭上莫望的腰，他像木偶一样跟她一起移动。

    行至门口，艾格尼丝回头看了爱丽丝一眼，她仍埋头仔细翻看资料。

    “再见了，亲爱的爱丽丝。”她轻声说。

    爱丽丝没有听见。

    她们离开后不多久，传来了敲门声，爱丽丝头也不抬：“请进。”

    门轻轻地开了，又轻轻地合上了，来人悄无声息地来到爱丽丝面前。

    “爱丽丝女士，你好。”

    是道清灵的女声，听在耳里十分陌生。爱丽丝抬起头，是位没有见过的女性。她下意识站起身，问：“您好，请问……？”

    陌生女性挺了挺背，说：“我是你的新助理，莱维娜，请多指教。”说着，递上一个文件夹。

    爱丽丝接过文件夹，领她到沙发上坐下，给她泡了一杯茶，然后看起资料来。看到她只有二十岁，没有工作经验，爱丽丝禁不住诧异地问：“你刚毕业？”

    “是的，刚入职，还没有分配工作。”

    “怎么会到我这儿来？我上一个……”爱丽丝斟酌了下，说，“……助手刚走，应该不会这么快分配新人给我。”

    莱维娜有点不好意思地回避了视线：“很抱歉，我刚好遇上艾格尼丝女士给人办理交接手续，听说你这儿缺人，就主动请缨过来了。”

    “为什么？”

    “我的主课老师梅莉女士经常提起你，说你是她的骄傲。”

    “原来是梅莉女士。”爱丽丝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她是位出色的老师。这么说，你也来自卡尔大学？”

    “是的。”

    爱丽丝低头一看，果然毕业院校一栏填了卡尔大学，专业是政治学，怪不得会来王宫，这里是政治学专业的人最理想的去处。

    再往下看，兴趣爱好有长笛，还参与过一个地下乐队的专辑制作。

    爱丽丝心中一动，某个想法破土而出。

    “正好，有件事跟你商量。”

    听到这句话，莱维娜知道，她正式成为了秘书官助理。